把脱下的外套、领带交给林夕，子达瘫坐在沙发里，揉著自己额头，声音喑哑:「不用了，这麽晚你该休息了。」

「喝多了?」林夕连忙放下手上东西，站在子达身後替他按摩头部。

「还好。」抬眼给林夕一个安心的笑容，子达说道:「洗澡水放好你就先去睡吧!」

林夕摇摇头:「不行，明天温度骤降还会下雨，睡前还是得用葯酒推拿过才行，不然你明天有得难受。」

闭上眼睛，子达没再推却:「那就麻烦你了。」

不必等到明天，现在全身骨头便已微微发酸，坐在浴缸里，子达看著自己大腿上狰狞的伤疤，一样的疤痕在他看不到的肩背上还有一大块，除了这二块刻意没修整的伤痕，全身上下还有无数个已经消失却在气候变化时叫嚣著提醒他的痛…全是那人留给自己的…恨与爱、屈辱和恩情…

把脸埋进水里…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那个人、不要再想那个毁了你的世界的人、不要再想那个毁了你的世界却又用性命救了你的人…一直闭气到无法忍受，子达才把头抬起来，泛红的鼻头、眼眶不知道是在水里闷太久还是想起那人时的反应。

林夕在外面敲门，提醒他不要泡太久，顾子达抹抹脸，把身体擦乾後围了一条浴巾出去。

纵使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林夕每次在看到子达背部的伤口时，呼吸仍是不免一窒，盘据大半个後背的疤痕十分狰狞可布，可以想见当时受创之重。

二年前那场车祸几乎要了顾子达性命，即使驾车的人在最後关头将车子转了方向，并且用自己身体护住他，仍是让他在加护病房躺了三个月并且留下这样严重的伤痕，而驾驶的本家三少则抢救无效。

那样大面积的丑陋伤痕不是不能去除，但是子达却坚持留下，想是为了感念救他的人，因为是伤在衣服遮掩住的地方，众人也就由他去了。

其实在林夕看来，那疤痕修不修整根本无关紧要，承袭著母系美貌的子达，不只长相俊美，肌肤亦是皙白如玉，那伤痕在他背部画出泾渭分明的完美和狰狞，不但不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有股妖异的美感。

将葯酒倒在他的背上，触手之处坑洼粗糙，和另一半的平滑腻手完全不同，只有这时，林夕才真的有一件完美艺术品被破坏的缺憾。

因为趴著的姿势，只能看到小半边微侧的脸庞，因为这人从不喊疼，林夕只能从他压抑再压抑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看到那始终轻拢的眉头和时不时抿住的唇角，手上又加了点力气，不是不知道他疼，而是这种天气旧伤肯定复发，若是手劲轻了，只会让他接下来二天更加难受。

颈、背、肩、腰、腿、手，甚至手指、脚趾都没放过，因为只有林夕知道，除了看得见的伤，还有更多看不见的暗伤…被虐打的，在远离亲人独自在本家的时候…

林夕是从本家跟著顾子达回来的，每个在本家受教育的人从一进大门便配有一个彷龄的贴身助理，自幼一起训练，除了专业，还有忠心及默契，这个助理便是本家送的礼物。

也因为如此，子达在本家所受的待遇他很清楚…现在看似天之骄子的人，吃过很多苦头，所以更让人心疼。

被葯酒和推拿逼出了一身寒气、也逼出一身汗，不过陷入沈睡中的人表情倒是轻松很多，林夕拿著温热的毛巾快速将那年轻汗湿的身体擦拭一遍，然後盖好被子，安慰的看了会儿那舒展的眉眼，才轻手轻脚离开。

背叛 3

因为各人事业及行程的关系，顾家惯例早餐是要一起吃的，这是顾夫人的坚持，至少一家人有段维系感情和交流的时间。

顾子达回来後也依循家里规矩，原本只有三个人的餐桌在二年前终於成为一家四口，看似已经没有缺憾，但新加入的成员却让原本和乐欢快的气氛变得压抑冷淡，匆匆流逝的不只是光阴，还有定格在那时的情感，尽管彼此都有心想要弥补，但二十年画下的时空隔阂已如天堑般横亘其间，难以挽回。

昨晚一夜暴雨，今早仍是阴雨连绵，知道大儿子身受车祸重伤的後遗症所苦，顾夫人温声关怀:「子达，昨天睡得好吗?」

「还好，谢谢母亲关心。」顾子达微笑回道。

虽然脸上显出得到正面回应的笑容，但顾夫人心中却不禁叹气，比起”母亲”，她更想听的是”妈妈”两个字，比起浅淡的微笑，她更想看到大儿子皱著眉头的抱怨…

这种疏离感一度让她十分无力，送出去的明明是个会赖在她怀里撒娇、淘气却又体贴的可人孩子，回来的却是彬彬有礼却淡漠清冷的青年，可当初是自己做的决定，此刻又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