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MD(99)
黄莺是沈途在父母去世的那些年里给予他最多安慰的人,同时也算是他在年少时最重要的文学启蒙人,因为本身的职业就是一名语文教师,所以她在这方面对沈途的影响可以说是很大的,很多方面比奶奶更甚。
以前两家住得很近,黄莺常常会来他们家帮衬着照顾奶奶,也因此发生过一件很不幸的事。
还记得那天,奶奶因为想拿茶几上的杯子而朝前俯身子,力道用得过多的情况下不小心从轮椅上摔了下去,额角磕在了地上,届时沈途正在学校,柳姨因为在厨房做饭也没意识到外面客厅里发生的事,黄莺恰好路过时看见了这一幕,着急往屋里跑来的时候没注意被绊倒在了台阶上,因此流掉了一个孩子。
两家后来的关系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黄莺的婆家,对此很有怨言,而黄莺本人则一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对两方都感到很抱歉,一是她没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二是想帮助领居的好心办了坏事,活生生把别人推得更远了。
这也是黄潼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沈途冷嘲热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姐姐流掉的一个孩子,更多的是想要回对自己亲人的独占,他不懂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亲弟弟可沈途永远能得到姐姐更多的关注;他更不懂为什么沈途要一直阴魂不散地存在在自己姐姐身边,甚至直到现在,已经搬离原来的住处,到了不同的城市,仍然要采用书信的方式联系。
而恰巧黄莺现在怀了第二个孩子,她所带的班级学生正在紧张的复习阶段,有看信的时间但没时间跨越千里来到梅城,所以但凡是要看望奶奶,都是黄潼过来一趟。
……
检查完奶奶觉得医院里空气闷,且味道还不怎么好闻,让柳姨推到最下边的花园里去了,沈途则和主治医生谈着最近的情况。
将最近觉得奇怪的几个地方都提了一下,沈途道:“……前段时间变得有点嗜睡,睡觉时间比以前长了很多,也不怎么爱说话了,问一句答一句,其余时间就呆愣愣地坐着。”说着又想起了柳姨提过的一件事,“还有,从天气转凉开始,想上厕所也不怎么主动提了。”
前段时间天气转凉感冒过一回,进了一次医院,也就是从那次开始,病情越来越差,这些都是沈途能明显感觉得到的。
“嗯,一系列并发症。”听完描述的近况,宋医生大致有了个了解,神情严肃地说了些解决方法然后开始给他打预防针,“相信你对这个病的了解肯定不止一点半点,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能撑到现在不容易。”不仅是不容易,可以说是极为幸运才能活到这么大的年纪。
“现如今能做的也就是继续之前的那些,药不停,针灸推拿按摩都按时来医院做,平时没事就多替她按摩,总归会有好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心情一点要平和。”
“好。”沈途颔首,一条条全记在了脑子里。
“还有你也是。”宋医生叹了口气,这些天来对面前这孩子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有点心疼,“该吃的药要吃,检查也要做,按时来医院。”
“好。”继续没什么情绪地点头,沈途想起什么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我……今天运动量好像有点过大了,小腿的肌肉酸痛,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哪儿?”
沈途将腿伸了出去。
宋医生检查一番后沉吟:“做什么了?”
“学校的拉练,路程有点远。”
“功能性锻炼可以有,但要避免过度锻炼……”他有点责怪的意思,补充一句,“那些锻炼后有很严重的劳累感的运动也不行,像是这种远距离的行走能避免的情况下最好避免,正常人都不一定吃得消,你觉得你能上?”
沈途若有所思,“……那篮球可以吗?”
“这个适度就行。”
……
谈完后道谢离去,沈途走在医院的过道上,想着医生刚才说的种种话。
这次的预防针已经打得很明显了,他能感受到奶奶的情况是真的不容乐观,一系列并发症都在告诉他剩下的这段时间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时光了。
一年?
半年?
或是一个月?
这些都是转瞬即逝的,很难把握。
即使每次来医院他都会听到已经重复过十遍百遍的那些叮嘱,像是没有用的套话一般,但他很清楚医生说的这些全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实话了。
BMD,这是一个他从很小很小就已经完全了解的词汇,了解到的不是业内怎么评价它,也不是它究竟真正的含义是什么,而是它代表了奶奶日复一日地坐在轮椅上,代表了自己身边的直系血亲身上渐渐出现的那些与之有关的症状,运动时肢体的不协调,肌肉萎缩,严重的肌无力以至影响心脏功能,种种种种,让人很容易在一想起时就有冒冷汗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