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戏(46)
但他无法将这种看法加在一名被“猎鹰”选中,却最终牺牲在救灾现场的烈士身上。
那是令人心寒的亵渎。
韩孟眼中停驻着幽深而安静的光,轻声说:“他是为了柯扬。”
秦徐眼角张了张,疑惑地看着韩孟。
“他是他们连军事素质最出色的兵,义务兵期结束后转士官完全没有问题,再熬个四、五年,说不定还能争取到去军校深造的机会,从军校出来,他就是军官了。”韩孟摩挲着指骨,继续道:“但是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他总觉得自己亏待了柯扬,没能给柯扬像样的生活……只有尽快升上军官,他才能让柯扬过得好一些。他没怎么念过书,父母去世后他一手撑起了家,四处打黑工,他不想柯扬继续过他那样的生活,想攒钱让柯扬念大学。”
“他大概也打听到了去首长家当勤务兵,去军校深造的可能性更大吧,所以我们家上一个勤务兵被我打发走后,他就主动打了申请。”韩孟看着墙上的小窗,城市的夜空通常看不见星星,但此时却正好有一颗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地悬在暗红色的天幕上。
韩孟出神地看着那颗星星,顿了一会儿又道:“我看不起他,所有主动到我们家里来的勤务兵我都看不起。所以我总是捉弄他,在他刚拖完的地上泼脏水,将他才做好的菜掀翻在地,还用言语侮rǔ他……但他从来没向我家里人告状,我丢给他的衣服鞋子他照样洗得干干净净,我骂他他也不生气。”
“我以为他怕我,巴结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小孩儿,和他弟弟一样的小孩。”韩孟半眯着眼,似乎这样能更清晰地捕捉到星星的光辉,“他从‘猎鹰’回来后,我跟他提前以前的混账事,他说当哥的宠爱弟弟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生气?”
秦徐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原来悲伤也可以温柔得像山间的清泉,清冽,细腻,轻缓地滑过心脏,留下悠长的怀念。
黑屋里又安静了一阵,秦徐问:“他去参加‘猎鹰’选训是怎么回事?”
“‘猎鹰’选训之前会举行全战区的比武,我爸知道他厉害,帮他报了名,他没让人失望,拿到了选训资格。”韩孟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发了很大的火,不准他走,说什么都不让他走。秦徐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家的勤务兵几乎都是被我赶走的,要不就是气走的,只有他……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整他气他,但是当他真要走了,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舍不得。”
秦徐想起曾在自己家里工作过的勤务兵,他们离开时,他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我闹得很厉害,我爸最后把我关起来了,还狠狠训了一顿,说我不懂事。”窗外的星星被薄云遮住,看不见了,韩孟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又道:“他离开之前来看我,跟我道歉,说‘猎鹰’他是一定要去的,不仅是因为那里有他的梦想,还因为如果通过考核,会马上被推荐去军校,这样就能尽快让柯扬生活得好一些。我关着门不见他,还让他滚,躲在窗帘后看着他离开,心里难受得不得了。但……”
“但这所有的难受,都比不上得知他牺牲的时候……我,我……”韩孟低着头,半晌后深吸一口气,“那天在灵堂,我走过去和柯扬跪在一起,跟柯扬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韩孟的弟弟,亲弟。”
“你一直将柯扬带在身边?”秦徐想了想韩孟之前的话,“柯幸希望他念大学,他怎么跟着你拍戏来了?”
“他啊,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是个挺倔的小孩儿。”韩孟说着笑了笑,“其实那时我也才16岁,和他一样是个小孩儿。我把他带我家里来,他没有拒绝。但我带他出去买名牌衣服、进高档餐厅时,他全部拒绝了。他跟我说,谢谢我收留他,但是他希望能自食其力,还说如果他哥还在,也不愿看到他如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总是拿他哥来压我,我没办法……说来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天道好轮回,以前我成天压迫柯幸,现在他弟一提他的名字,我就只能服气。”
“自食其力是指?”
“他在我家当了个小佣人。”韩孟无奈道,“你有没听见过他叫我韩少?”
秦徐想了想,点点头。
“我让他叫我哥,他不叫,在家里叫我韩少,在别人面前就叫名字。”韩孟说,“14岁的小屁孩,会的事还挺多,家务抢着做,炒菜居然也会。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来给我洗衣服。我比他大2岁,但你也看到了,我以前是真不会洗衣服,大热天打球出了一身汗,衣服湿哒哒的,我自己都嫌弃,他二话不说拿去洗,等我洗完澡出来,他把我换下来的内裤都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