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混(259)
没人气的房子,早就习惯进门先通风,当他关上窗栽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空荡荡四周的时候,孤独让视觉和听觉都变得万分灵敏。
喝进去的酒,吐出一些,吸收一些,他还剩三分清醒。
这三分里,每一分都站着个林敬磊。
那人背对着他,忽近忽远的,始终都不回头,他想追上去可他脚下除了深渊外没有迈过去的路。他想喊一声,却完全发不出声。
恍惚里的三棱镜般的虚幻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隔着的那道校院墙虽很容易翻越,可实际上比想象中的要难太多。林敬磊拽着他的心在外面撒欢,他的提心吊胆和胡思乱想越发聚集难以消散。
在不能及时知情的条件下,所有的被动得知都是突然。
憋闷和难过,他不说,不代表他没有。
从小到大他最擅长不动声色,安静从容仿佛能让一切事态稳住,可谁又知道他有多慌张,他有多害怕失去。
那种猝不及防就像正在上着课班主任突然推门进来告诉他说他妈出事了。经历过才会小题大做,他也知林敬磊好好的大活人具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可他就是怕,怕的要死。
他怕林敬磊参与斗殴被打坏,他怕林敬磊不好好过马路被撞到,他怕林敬磊又去什么饭局被带坏......
他怕的太多了。
谁说酒精会让人糊涂,很多时候酒精都让人清醒,那些敢想的敢做的敢说的敢决定的反而变得果决。
醉醺醺的他衣带不解的躺在那想,如果是这般折磨的话,学不念也罢,那样他就能跟林敬磊完全混在一起了。
算不上漫长的一夜,林敬磊中间起来上了趟厕所然后一直睡到天亮。宿醉的头疼要了命,他早上爬起来吃了片止痛药才平整了那皱着的眉。
他对在外面大院里坐着有印象,也就不会不知那是林校长的杰作。在这个家里,他舅妈跟他弟都是他这边的,只有他舅还时不时的能摆正态度。
洗漱后坐在饭桌前的这段距离他走的格外艰难,他时刻在预防桌边沉默着喝粥的男人会突然给他一脚。
碗有点烫,他没捧起来,这就成了男人找茬的开端。
“今年都十七了,一点该有的样都没有,吃饭像没长胳膊似的,就不能把碗端起来吃吗?”林国栋喝斥道。
林敬磊无声叹息,看看他舅妈又看看他弟后难得服从的端起了碗。
林国栋继续道:“昨天怎么回事?不想说说吗?”
林敬磊去夹咸菜的筷子缩了回来,很想顶嘴问一声他用不用现在回房间去打个草稿一会儿来个声情并茂的汇报。他声音不大的哼着:“跟朋友吃饭喝了点酒然后起了冲突......”
林国栋大声打断道:“那叫喝了一点酒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你看看你现在,打耳洞,染头发,像个好人吗?你要干什么?混社会当流氓?如果这就是你的人生志向,那我在当初就不该下定决心养大你,还不如直接掐死算了!”
林敬磊完全不动了,不眨眼也不呼吸,他的心在那刻被他舅的话刺透了,所有寄人篱下的辛酸瞬间涌了出来,他盯着桌面上的碎花一字一顿着:“现在掐死也不晚。”
桌子翻了,暴跳如雷的男人抬手就要打,屋子里瞬间乱了起来,视线里拉拉扯扯吵吵闹闹的总共就三个人却好像有三十个那样乱,林敬磊却还在静止着,身上倾洒的粥粘稠成一坨堆在衣角,在他猛地起身后扣在了地板上,他捞起腿边的猫,头也不回的大步向门口走。
“敬磊啊!你去哪!”
“哥!哥!”
身后的声音被他关在了门里,他疯了一样跑离院子,跑出胡同,跑上大街。耳边是风声,鼻腔是酸涩。
这十多年来他吃林校长的,穿林校长的,住林校长的,按理来说理应端正态度去老实接受训斥与管教,可他就是做不到,一旦听出话里一点嫌弃他的苗头他就觉得他得离开,离开不属于他的家,随着不断的成长,别的没见变化,自尊心倒是越来越强。
他想做无忧无虑的少年,可生活总是向他证明他是在异想天开,这个年纪就应在学校稳住在家装乖,一旦想逃脱轨迹那便是彻底迷失。
跑出了好远林敬磊才停下,怀里的麦穗因为他的剧烈运动缩着身子紧紧用爪子勾着他的T恤前襟,已经抓破了几个小洞。
他喘着粗气茫然的看着十字路口,成长总是在愉悦时快在失落时慢,他多想他现在就已经跨过了这个阶段,他能脱离任何带着爱的标签的救助不再指望他舅跟他舅妈。
出路是什么,是该收敛所有肆意的张狂压抑想逃的欲望委身于所谓的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