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图画里的线条，猜想温庭言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落下这一笔一划。

定是一腔情深，却换来满眼荒唐。

陆衍难过得无以复加。那一头，陆昂的微信还在不断地涌来。

说来也巧，陆昂最近正在努力追那个看上眼的医学生。上课场场陪到，下课也寸步不离，更有鲜花、名表源源不断相送，姿态异常高调。小朋友哪受得住这架势，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默许了陆昂粘人的行径。

最近，那个医学生正在学习人体肌肉解剖，也就是吴老师的课。吴老师说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温庭言曾经jiāo上来的作业，那可不只是嘴上说说，他真的把那张图扫描进了课件里，每教一批学生，都要先拿出来秀秀。

瞧瞧，这就是标杆，看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能jiāo上什么作品。

陆昂不过是无所事事地一瞥眼，就看到了课件里的图片，于是认出了陆衍。

他是极为震撼的，因为根据他的了解，他并不认为温庭言会是这种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秀恩爱举动的人。

可是，眼前这不能错认的图片却在无声地反驳着他的论调。

温庭言爱陆衍，谁都不知道，却也谁都知道。

从他落笔的那一刻起，就连温庭言自己都不会想到，在明媚的秋日里，从此，年年岁岁，都有了关于他们的传说。

这大概是温庭言按部就班的人生中做过的第二件最大胆的事情。他用温柔的笔触隐秘地张扬着他们的爱情。

有些害怕，有些小心翼翼，却也有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他有些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只记得听到作业的时候满脑子想到的就是陆衍。

那是他们爱得最热烈的时候。陆衍织就了一张爱情的大网，让他无处可逃无处可藏，只能束手就擒，对他弃械投降。

不需要丈量，他只用记忆画下了这幅图画。画的时候，仿佛邪魔附身，窗外月落日升，他却浑然不知，守着那一盏小小台灯，画着心中小小的人。

他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病了，及至后来病入膏肓，谁都无法拯救。

那日听吴老师提起那幅画，温庭言才惊觉自己当初的情感竟如此澎湃汹涌。昨日种种，恍然如梦，今朝重重，却已是物是人非。

陆昂有一句话说错了，疯魔的从来不是他哥。陆衍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入戏太深的只有温庭言。

陆衍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温庭言没有不爱他，是他看不清一个爱他的温庭言。可如今，那个爱他的温庭言却也死在了六月的那场车祸里。

温庭言不爱陆衍，陆衍知道，却是真的不愿看清了。

☆、第 34 章

当往日的稀松平常串连成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当温庭言不动声色的深情被缓缓揭开，陆衍被震得几乎站不住脚。

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听一听温庭言的声音，却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成了哑巴。

他无力地连声喊着“阿言”。电话那头却沉默半晌。

“你喝醉了吗？”冰冷的手机里传来温庭言冰冷的问话。

“阿言，我好想你。”他顺势佯装醉酒，含糊不清地坦露自己的心意，随后挂了电话，仓皇出逃。

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告诉他曾经辜负的是怎样一颗炙热的真心。

那一句“我爱你”终究淹没在无法救赎的绝望和痛苦里，咕噜咕噜，只留下泛白的泡沫。

他不配，亦不敢。

酒瓶倒了一地，叮铃咚咙，嘈杂凌乱。时间却喑哑，静默地欣赏一出闹剧，然后不怀好意地窥伺着更大的伏笔。

陆衍踉跄着，走入浓重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陆氏总裁。

陆衍发了疯，底下的人跟着不好受。事实上，首当其冲的秘书室已经被老板最近反复无常的性子弄得哀声哉道、战战兢兢。

大老板最近肯定没有性生活！他们“恶毒”地猜想。

大秘书安娜叹了口气，在众人殷殷的期盼中进入总裁室。

陆衍在发呆。事实上，安娜发现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情场上无往不利的陆大少终于踢到了铁板，安娜在心里chuī了一声口哨。除此之外，她不觉得还有什么事竟然能难倒无所不能的陆boss。

若人生是场考试，资优生陆衍绝对是恋爱课不及格的那种。

“有几分文件需要您签署。申林的林总约了您十点谈西城那块地的开发，现在已经九点半。”安娜顿了顿，“我建议您先去洗把脸，照照镜子。”

陆衍签字的笔停住，他抬起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安娜，我是不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