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尽处(59)
在这里,接触到的看到的都是一些低俗的人,空气里都显得十分平和而死寂,连时间仿佛都停顿了。虽然买与卖的活动充斥了整个市场,然而叶玉书每次走进来,感到的都是停滞与宁静。
尤其是那些女人,虽然身体与脸容无一不显示出他们的年轻,可是她们的表情却给人一种沧桑感。在这条狭窄的土路上,在充满了各种各样腥味的空气里,无论男人女人似乎都被时代的洪流淘汰,而沉淀在河底,无法再浮上来继续随着浪潮前进。他们似乎也都认了命,并不挣扎,只努力地为一日三餐而付出代价。
菜贩们在凌晨即起,至批发市场拿到菜,立即赶到市场来,然后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努力为保证菜不被晒干而奋斗着。长长的白天就这样过去。很多菜贩都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因热而很少给他们穿衣服。孩子或躺在菜筐里,或坐在地上,或四处追逐,无一不是一身肮脏,眼睛与他们的父母一般因无知而浑浊。
而那些穿睡衣的小姐们,每当夜幕低垂后,她们便会打扮好到银龙影城去,搔首弄姿,极力引起男人的注意,好让他们挑上她带去看电影,让他们在自己身上肆意乱摸,借以将生活维持下去。
发屋里的小姐,大概会好一点吧。她们的客人比较固定一点,大都是赚钱不多的低级打工仔或者在外面乱混而又没有混出名堂的津海人。晚上他们会到发屋来,先照例与她们调调情,然后与自己的老相好到发屋后面的小屋去。她们至少不必出去拉客,便生活稳定。因此,白天她们常是懒洋洋而又快乐的。
叶玉书每次进市场买菜,都会心里一阵瑟缩。他的明艳与清朗的神情是与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的,然而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恐惧,他害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自从到了这个海岛上,他的信心越来越消失无踪了。他知道站在马路边等着恩客的女人男人中,甚至不乏大学本科生,美女靓仔更是遍地皆是。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也许什么都不算。有时候,被现实逼得喘不过气来时,他甚至会有一丝丝的后悔,觉得当初不该离开黄宝珲。与残酷的社会相比,做黄宝珲的人,哪怕只是他泄浴的工具,那样的委屈与羞rǔ也简直不算一回事。
接着,他体内的倔强因子便会发作。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现在是真正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在被强迫做一朵花与自愿做一片落叶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到岛上已大半年了,虽然一事无成,却慢慢历练出了一种镇定与勇敢。叶玉书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冷静与勇气。他已经能够逐渐在每一次被激烈无情地伤害后,快速从痛苦沮丧的心情中摆脱出来,试着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他想,他终于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了。
他告诉自己,现在的路每一步都必须是自己自愿选择的,无论结局是什么,他绝不后悔。
绝不能后悔,否则便无法再平心静气地活下去。
此时的沉默与以前的沉静是完全不同了。以前他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如何说。现在很多事他都在努力去明白,却不再说出口。
他的眼睛仍然清明如水,却由以前的无知慢慢变为沉郁。沉郁里渐渐有一种力量在滋生。那种力量是承受之力。他是弱者,是小男人。他不能够改变什么,可是他能够勇敢地承受命运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
这叫什么呢?好听点,也许是成熟;难听点,也许就是无耻。如果整个社会的人都成熟或者无耻的话,他也不介意做个成熟或无耻的人。
他以极快的速度在长大。
做完饭,他们在厅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为了省钱,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一顿家乡风味的好饭了。
他们边吃喝边闲闲地聊着天。
“他们说,拉到一笔业务就有总金额2%到5%的提成。”邱钧以内行的口吻说。“这个提成的比例,我看实在是太少了。”
叶玉书一点概念都没有,立刻关心地问:“那照惯例应该是多少?”
“至少都应该是5%。”邱钧肯定地说。
叶玉书有些不在意:“我看差别不大嘛。”
刘岩铭连忙提醒他:“差别大极了,你主要没有接触过。你看,如果一笔业务总金额是50万,那么1个点就是5000块,如果差上2、3个点,你说是多少?”
叶玉书一想,可不是,马上留上了神。“那你们看怎么办?”他问。
他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想了半天,只好说:“先不忙跟他们讨价还价,等拿到了业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