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清生+番外(13)
“想不到……竟然是由我开始……”这呕哑难听的声音,全然不是梨园贵胄的标志。
杜云清的手僵在了他的额前。看着那个人被发遮住的眼,似乎落了泪。
“你的嗓子……”
“毁了。”
……
许川的嗓子毁在那风雪的夜晚,是被人灌了东西烫坏的,说话时偶尔还会扯出两口血,久而久之,也就不爱说话了。
乱局破后,杜云清迅速整理了一支队伍,将南京重要的军事机密销毁。这一战损伤惨重,即使他有“誓与南京城共存亡的决心”也敌不过接二连三的pào火和后方无援的绝境。在最后时刻,他选择带着许平生去了北京。
但在北京也并不顺风顺水,许川的嗓子和他的腿四处寻医治疗无果。
自此之后,许平生不再出门,也不再见客。但他早已封箱不唱,再也没有戏迷知道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第十六章
破晓之前,光尚不得穿过厚厚的云层,只能在风雨之间徘徊,偶尔从缝隙里透过一两点雨过天晴的假象。浮生万物,都在这假象里偷生。
而时日久远的血红láng月,几乎是被模糊得没了边界,作为一团光晕,埋藏在yīn暗的角落。化脓生疮,时不时在梦里疼上一疼,可清醒过来又是被刻意遗忘了。
许川在梦里,似有着更深的情和仇。他抓着被子,像和什么人争斗一般咬紧了牙关。杜云清怕他咬伤自己,所以轻轻捏了他的下颌想让他松开。
可是手刚一碰到他,许平生忽然睁开了眼睛,充血的瞳锁死了眼前的人。杜云清被他一惊,手倏地收回来。他从未见过许平生露出这样绝望的眼神。
但很快,许川就意识到了是谁在身旁,慢慢又闭上了眼,任由杜云清抚摸他的发梢眉间。
“平生,你别怕……”
许平生此时累极了,嘴巴动了动没发出什么声音,心里却反驳了一通。他茕茕多年,自是什么豺láng虎豹都见得多,可莫不因为自己是戏子出生,被侮rǔ的方式都这样龌龊?
其实他是知道杜云清记挂着什么,他虽早已从南京抽身日日和他逗留在北平,但仍着傅远山去守着那片焦土。他怕自己听了会再忍不住回忆,所以总是背着自己,去办些不见光的安排。
如此想着,许平生认为自己真是比了女人还矫情。又贪人家做个靠山护着自己,又委实捧不出谄媚的嘴脸。想着想着,睡得更深了。
在迷蒙的梦里,军官搂着戏子的腰,深情款款地说:“明日,且带你去吃点心,将你吃得再也唱不了那勾人的女子,你便是我一个人的了。”
呼,这样的情话他倒是第一次听见。正想笑这军官傻,鼻子却先一步闻见了稻香村的香饽饽。
他睁了眼,便看见杜云清提了个食盒小心翼翼的放在chuáng头,被他撞破,霎时瞪了个灯笼大的眼。
许平生眯了眯眼,眉毛轻挑了一下,万不想梦中的傻军官现实里也造出来一个。张嘴吸进了一口凉气,忽的咳得动了心肺。
杜云清这才回了神,将他抱了起来。“昨夜你便没吃什么东西,我想今早你定然会早早饿醒。我做饭的手艺不大行,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一样买了些来……”
怀里的人似乎很愉悦,浅浅笑了一声,只是笑完,又静谧得让人遗憾。
抱他坐在凳子上,杜云清便去打水服侍他洗漱。许平生见他走了,就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又去拿gān净的衣服套上。
杜云清向来是个要人服侍的主,这样冒冒失失的做这一切,全是为了照顾自己。其实许平生大了他四岁,从小也是自己照顾自己长大的,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需要依赖别人的人。
他凝视着窗前翩翩的蝶,呢喃道:“若是……”呢喃了半晌,声音越来越含糊,到头来自己也听不清楚这后话了。
☆、第十七章
1945年8月15日,一封训读体投降书在广播里被高高在上的天皇这样朗读道:“至若排斥他国之主权,侵犯领土,固非朕之本志。然jiāo战已阅四载,纵有朕陆、海将兵之勇战,朕百官有司之奋勉,及朕一亿众?”
即使是投降,也一字不提认错,认输。
但这阻止不了绘着十六道血红光芒的旭日旗终于彻底在九州神龙身上倒下,那三朵十六瓣jú花终也开败在新生烈焰的照耀下。一时间四海同贺,无数的鲜血和泪水都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被新一轮扎着花的车轮重重碾过。
许平生每日坐在小院子里观花,偶尔听见广播里传来的捷报心里也甚是宽慰。没能被打败的民族,即使已经伤痕累累,终究是历了天劫披着光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