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刻都是崭新的(44)
两个孙子都回家了,老人十分高兴,抓了只家养的鸡杀了,还包了饺子,像过年一样庆贺了一番。
家里已经开始秋凉了,早上和晚上睡觉时如果不盖被子,就会觉得有些凉。
他在家过得很懒散,只是做做三餐,和爷爷去田里浇菜,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和发呆。许存得说难得见哥哥这个样子,平常总是看书或是用电脑工作,许存道说偶尔也要休息一下。
因为充电器忘记拿了,到了第五天,他的手机就完全没电了,那之后也没再充电。
那段时间什么也没想,但又好像想了很多。把从前的自己拼凑出来,却发现看不见一个完整的样子。毫无疑问地应该努力,应该追求更高的东西,却始终不能感到满足和乐趣。
说到底,不管想要攀爬到怎样的高处,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庭院。而他一直在找的庭院其实家里就有。他想要的那个庭院和这个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大一些,不过是多了一些人。
那个庭院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那么自然的事情,现在只要想像了就觉得有些可怕。
会呵斥老人的女人,会露出身体的女人,会哭泣的女人,会说谎的女人。
他记不住相貌的母亲,是个怎样的女人?是不是也像百般刁难的继母一样?
可是那是作为男人,无法逃避的女人。
到了第七天下午,许存得发现了哥哥的手机没电,用万能充电器给他充了电。傍晚时电充满后,弟弟开了机,对浇了水提着桶回来的哥哥说:“哥,你20多个未接来电啊。”
然后咋舌:“都是同一个人,这个武令朋是谁呀?”
只要没有回复过的未接来电,下次开机的时候又会显示出来。许存道拿过自己的电话,说:“怎么看我的手机?”
许存得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问:“哥,你生气啦?”
许存道愣住了。
许存得有些小心地打量着哥哥,说:“怎么了,哥?这谁呀?”
“师弟。”许存道简短地回答之后,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
晚上八点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之前的五天,固定的早上十点,下午四点,晚上八点,晚上十一点,都会响一次。都已经像是闹钟了,直到手机没电。
许存道看着屏幕上那个电话,半晌,按下了接听键。
原本以为会是结结巴巴的“师兄”,但是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对方的声音。
许存道握紧了手机。
轻微的呼吸声而已。很久以后,听到对方问:“您,您还好吗?”好像有些哽咽在里头,但很好地克制住了的声音。
“挺好的。”许存道说。
对方又不说话了。呼吸的声音如果通过电话都能听见,一定是很粗重的。
“您,您还回来吗?”
“嗯。”
“什么时候?”
“开学吧。”
在局促的沉默之后,对方说:“那,那开学见。”
许存道始终没有去县城看父亲继母以及妹妹,就那样在九月初坐火车回广州了。弟弟则出发去了北京的学校。爷爷奶奶送他们到家门口,依旧说了那句:好好学习,不必担心我们。
回程的火车买的是站票,他坐在车厢车门边自己的行李袋上,听着火车车厢连接的地方在黑夜中发出的卡拉卡拉的声音。像风声又不是风声的呜呜声从车底钻进来,凉和热混合的空气侵袭到手脚上。他把头枕在胳膊上,指尖有些发麻了。
那天之后,武令朋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第31章
邱景岳没有像传闻一样调去南京。领导在八月二十七日突发心梗,原来没有冠心病病史,又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发生的,而且当时不在家中,住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五星级宾馆,耽误了些时间,急诊溶栓效果不好,抢救后虽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下壁心肌已经没有救了,住了好几个月的院,留下了一个室壁瘤,不能再继续工作了。九月中旬的医院中层干部人事调动中,季师益教授变成了他们科的主任。
石晓红对武令朋不胜唏嘘:“挺讨厌他的,但不知怎么又觉得很同情——其实他做的事都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不是站那儿,就是跌死了。唉,谁知道背地里多少人咒出来的。成废人了,怪可怜的。”
什么长江杰青院士的梦想,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后半辈子都不能轻易离开家门,不能没有人陪同,不知什么时候再梗,不知道性命还有几年,对一个正当壮年,怀有雄心壮志的男人来说,悲剧也莫过于此。
季教授上去以后,科研型的研究生只要提出想去临床的都被批准了,其中包括许存道。马晓腾的课题交还他自己做,科室共同的课题分给了没有课题的学生,邱景岳的课题就交到了武令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