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刻都是崭新的(2)
武令朋小学时唯一一次和老师说话是在发现自己喜欢的班长小姑娘永远是第一排之后。那时他已经暗恋那姑娘四年了。于是他第一次觉察到了事与愿违。疼爱弟弟的双胞胎哥哥们探知此事,鼓励他去跟老师要求换座位。武令朋于是鼓足勇气到班主任老师面前,说:老师,我想坐第一排。老师抖动着他的个位数数学试卷,说:好啊,你有本事考到平均分,就换吧。
此后的两年小学生涯,武令朋一直为了数学平均分不懈奋斗,然后,随着大脑的渐渐发育,他终于在一次考试中得到了平均分88分。只是,那次考试是小学毕业考。
初中时他依旧坐在最后一排,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暗恋的姑娘坐的是第二排,直线距离近了0.5米。同班同学集体封号其为:傻大。此诨号令他爹娘捶胸顿足,他们的儿却对此无动于衷,道:全班同学早上都一一向我问好,真亲切。
虽然爹娘对儿子的与众不同状况是否那碗当归炖羊肉造成的意见有分歧,但对他坚韧的人格来源并没有太大争议。“隔代遗传,”武令朋的父亲回忆起来,都会用一种感慨之极的语气说:“和他爷爷一模一样。”
按理来说,这种人格一般情况下是体验不到事与愿违的,坏就坏在他必定会暗恋班长,而班长必定对傻大毫无兴趣。所以他只能目送一任又一任的班长姑娘们和学习委员、生活委员、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等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末了回头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呀你?神经病。
于是坚韧如他也能体验到事与愿违带来的沮丧。
在三年的初中时期,与之亲近的人让他请客,他看别人吃得欢,自己在一旁流口水,回家对爹娘说我今天学雷锋了。爹娘暗自饮泣。同学要求他帮忙做作业,他受宠若惊,做完后交上去,老师教育了那位同学,说:要勤奋学习啊,你是个好苗子,怎么这次的作业做得跟武令朋一个分呢?太不应该了。你是不是懈怠了?改天和你家长谈谈。事后他被那同学教育了,告诉他:你干啥自己做呀?你借谁谁谁的抄一抄呀,害我被骂。此后他学雷锋的时候格外注意不给人添麻烦,初中毕业的时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学雷锋标兵了。
高中的时候他高,但已经不傻大了,拉长之后的身体已经没那么块儿了。这一次的事与愿违在于:班长是个男生。他痛苦地克制了自己对班长的仰慕之后,有一天如同破壳而出的小鸡一般,想明白自己的境遇:如果世上没有班长这个职位,也就没有今天的他。
他迎风唏嘘了半分钟,转而对自己说:没事儿,上班了就没班长了。
为了避免其实是“长”引起而不是“班长”引起的仰慕,武令朋拥有了平生第一个志向,他决定考一个将来不会出现长这种称呼的专业:科长,处长,队长,警长,秘书长,校长等等。他发现了有一种专业很好:医生、主任。
显然他忘记医院是有院长的了。
关于智商一直徘徊在九十至九十五之间的武令朋到底是怎么考上那所医学院的,至今是个谜。爹娘和哥哥们认为他的头脑进行了第二次发育,执手相看,喜极而泣。当夜家中隆重庆贺了一番,父亲郑重地对幺子道:令朋,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爸爸不太放心。
幺子道:爸,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父母相看了一眼,说:我们不是担心你会惹事。呃,是担心你被人欺负。
幺子道:你们真爱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被欺负过了?
父兄们再度相看,百感交集,母亲抹抹眼泪道:去吧,儿子。你自己开心就好了。
大学的时候,他照例暗恋上了班长。当石晓红发现他五年大学一直暗恋那位换男友如同换睡衣的班花兼班长时,问他:你怎么不去领个号排个队,指不定就轮到你了呀。
武令朋颇严肃地说:我想真心对她,现在还没能力。
石晓红白了他一眼,道:孬种,当心等到你有能力泡她,人早嫁了。
那时武令朋就会露出他一贯的憨笑,以致于石晓红常年怀疑他所谓的暗恋与悲伤痛苦毫无关系,只是一种对尾随的热衷罢了。
第2章
至于为何对傻大毫无感觉而对临盆反应强烈,石晓红的解释是年纪大了,羞耻心总会随着增长一些,但事实是与傻大或临盆毫无关系,他压根就是尾随那班花班长来的。
尾随班花班长到了那所大医学院的武令朋与上进青年石晓红再度成为校友、科友、室友。高分考进肝胆外科的石晓红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念叨道:你这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