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120)
已经是腊月了。前两天还不觉得有什么冷的,今天天气忽然变冷了,刮着很冷的风。容若抬头,可以看见挂满星星的夜空。
星夜倘若凛冽的话,那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容若手上提着保温饭盒和那袋衣物,小跑着进了生命科学院的研究所,按了去四楼的电梯。今晚这栋楼,只有四楼有灯光。
电梯停在四楼,他走出电梯,走向那个熟悉的实验室,掏出电子识别卡,又按了密码,门开了。
在走廊上换了拖鞋,就去普通实验室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台电泳仪在工作,没看到人,于是容若顺着走廊走到细胞操作室,也没看到人。
他于是去到了走廊最尽头的办公室,就看见里面有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把饭盒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容若悄悄地走到他身后,那个人却是像知道他来了似的,转过身,带着一脸笑意:“怎么这么晚?”
“嫌我晚?早知不来了。”容若就要转身。
谢敏忙拉住他的手,“开玩笑的啊。”
“吃盒饭?”容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饭盒。
“是啊,错过食堂吃饭时间了,只好叫外卖。”谢敏放下手中的饭盒,脱下白大褂,拿过容若手中的东西。
“哇,汤。”他很高兴地说。
“天气冷了,多穿一点。”容若把他的衣服放在沙发上。
“嗯,反正我明天就回家了,不用特意带过来。”谢敏抱着容若的腰,把脸放在他脖子上蹭。
容若推开他的脸:“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自己有胡子是一回事,别人的胡子扎在脖子上,痒痒的,感觉很奇怪。
“有那么长吗?”谢敏摸摸下巴,“就一个星期吧。”
“……”那就是说,从周一他来上班以来,就没刮过了。
谢敏的胡子一向是处于不可见状态,以前容若没仔细看他,从来也没想过他那么白皙的脸上居然也会有胡子。但后来他发现了,白不白和胡子的有无没有必然联系,平时他只是收拾得很整洁罢了。仔细一想也是,极少有男人不长胡子的。
在实验室待久了,他就变得很邋遢,第一次谢敏一周没回家之后,容若看见他,都快不认识了。心里还受了一点些微的小挫折——原来谢敏也会这样。
后来渐渐就习惯了。只是他不刮胡子就往别人脖子上蹭的习惯真的还习惯不了。
谢敏在容若的脖子上亲了一会儿,又去亲他的嘴。因为亲得太久了,容若觉察到了一点危险,只好把他从自己身上剥开,说:“你先吃饭,免得一会儿凉了。”
谢敏于是开始吃他的盒饭。容若坐到沙发边,看着他吃饭的样子。
十几岁时,他模糊的想象中,妻子在未来应该是存在的,但并不是个男人。
七年前,谢敏的大叶肺炎导致了呼吸窘迫,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他自己恐怕都不记得了,那段时间因为持续的低氧血症,导致了烦躁和昏睡,不得不用呼吸机通气。
而他对容若说出“在一起”的时候,是隔了五天后他的第一次清醒。
在那五天内,容若没有睡过一秒钟,一直在谢敏的床前,谢敏的父亲都看不下去了,劝了他许久。后来容若的父母也来劝他,他就是不听。
当时的他以为,谢敏要死了。
就像嬷一样,就会那样死去。闭上眼睛,永远也不睁开。
他害怕的就是,在他只是睡去的那段时间,谢敏就永远地睡去了。
都已经这样了,双方的父母想要不知道也难了。当时情况太特殊,两边的父母怕两个孩子有什么万一,都不敢问他们的事。直到后来谢敏好转出院,正式带着容若到父亲家里,那个时候,父亲才确认了他们的关系就是他想象的那样。但是那个时候,不管有什么反对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那种生死与共的势头,父亲已经被吓到了。
至于容若把谢敏带回家时,容若的父母也没说什么。当然也是怕刺激到小儿子,做出什么傻事。只是后来容若的哥哥有和容若通电话,说老妈有段时间挺想不通的,哥哥劝她说这也是命中注定,没办法的事,加上老爸一直说没关系,各人有各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好顺其自然了。就当多一个儿子啰。找个姑娘没准还婆媳不合呢。
老爸真是一如既往的看得开。
谢敏回国时没有注销澳大利亚的国籍。故而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带了容若去澳洲登记结婚,并申请领养孤儿。因为审核的时间要花上很长,直到两年前才成功地领养到当时才八个月大的亚裔孤儿图南。
孩子的姓氏和称呼问题上两家人第一次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最后容若说服了母亲,说哥哥的小孩已经姓邱了,他的小孩姓谢也未尝不可。于是孩子最后就姓谢了。两边的称呼是这样定的,叫容若这边的爷爷奶奶,叫谢敏那边的阿公阿嬷。两不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