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59)
讲台下的小朋友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两臂乖巧地叠在一起,是陆寅柯从幼儿园后就再也没有的神态。
他有点不能理解,上课这么无聊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这些孩子会这样认真呢?认真的好像要把黑板和杜彧一起盯个对穿。
用劲道的楷体抄完诗,讲台上俊秀的年轻老师转过了身。他目光往台下随意一扫,直直地就撞见后门逆光而立的身影。
那个身影靠着墙壁,双腿交叠在一起。本来他两手都在揣在胸前,目光汇聚后便匀出一只向前抖了抖,示意继续。
但杜彧只是轻轻掠过了,对视还不到一秒就飞快把神思移回了课堂,毫不惊奇甚至习以为常的。陆寅柯只好收回自作多情伸出的手,尴尬地重新插回臂弯里。
“这首诗是大诗人李白写给友人孟浩然的,孟浩然大李白十二岁,但两人习性相投,于是便一见如故。”
“李白对孟浩然是极其敬仰的,他一生给别人的赠诗少之又少,但给孟浩然的就有四五首之多。”
“我这么说你们可能没什么概念,那我举个例子。杜甫一共给李白写了十五首诗,赞誉极高。什么“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啊,“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啊,“李白斗酒诗百篇”啊这些,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迷弟。但你们猜李白一共给他回过几首?”
台下的小朋友们纷纷举手。
“十首!”“八首!”“五首!”
但这些数字都被他们的彧彧哥哥摇头晃脑地否决了。
“两首。”
从后面传来青年略带沙哑的嗓音,杜彧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只有两首。当然这其中有一些政治原因,但是诗仙李白只给诗圣杜甫回过两首。”
台下一片哗然。
“好了回来——我们的关注点不在这里,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李白这首名垂千古的七言绝句。”
“对了,你们分得清绝句和律诗的差别吧?”
台下摇头的点头的纷乱不明。
“行,那我给你们解释一下。在古诗里呢一个逗号就算一句话了,绝句呢就是四句话的,律诗就是八句话的,根据每行的字数又分成五言和七言……”
后面的陆寅柯没再听了,他又悄声走出教室。
上午的阳光很亮,斜斜打进教室的窗棂里,给陋室增色不少。
杜彧一把清亮的嗓音传进陆寅柯的耳朵里,明明还是金石般的音色,却因为语调的柔和驱散了以往藏匿于其中的薄凉。
他抬头望向天,天蓝得像水粉铺上去的画卷,没几片云,蓝得窒息。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孩子投去专注目光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山,更是因为讲台上的人吧。那种科普似的教学方式和互动的交流环节,他是真真切切把孩子们当作有思想的生命个体来看的,而不只是一个任务对象。
如果他也是杜彧对象的话,他是指,小学时的教书对象的话……他迷茫地假设着,被阳光刺痛的双眼有瞬间的失焦。
他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他走进阳光下张开双臂,现在想这些未免太过可笑,好在他终究是等到了这样一个人。
虽然偏执的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自己对杜彧究竟是抱着何种情感,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有一点的。而对他来说,这个一点已经大到足够让他放弃思考了。
抓紧他,缠绕他,死守他。
按下闭合的开关,让电路永远联通,这就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
阳光只要照耀在海平面上,水里的生物就足以感受到温暖了。
但他不要那馈赠的阳光,他想要那个太阳。
不知何时,刹那光华闪过他眯起的眼,像是荒漠里垂死挣扎的人在北斗指引下找到了归途,那是一种只属于生者的喜悦。
他突然开始往回走,脚步轻盈得不像话,手从兜里一顺,掏出了那个让他犹豫不决好半天的罪魁祸首。
打开聊天界面,对面的系统默认头像是暗淡的。不过当然是暗的了,毕竟那个人正在上课呢。
这次他没有再思索很久,而是踌躇满志地按下了发送。
我好帅「最近啊,最近挺好的,因为在旅游,壮阔的景象还是很能让人震撼的,从视觉层面上」
我好帅「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啊,太客气了我会不安的」
我好帅「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小说?嗯……看的不是很多」
我好帅「电影和电视剧也不怎么看,因为很难和别人产生一样的感觉呢,只是知道这样做是对的还是不对的」
我好帅「说到这个,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如果不是道德和法律的制约,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