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122)
女人的双手熟络地搭在中间少年的肩膀上,那个少年看起来还稚嫩,个头只到父亲的腰部,隐约能看出些陆寅柯的影子。只是他的表情过于老成和漠然,望向镜头的双眼却有些桀骜,好像那黑洞洞的不是摄像机而是枪口。他眉间的疤应该是还没恢复好,在巴掌大的脸上分外膈眼,活活给少年增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戾气。
两根手指轻巧地从杜彧掌中抽出了那副相框,把它反向拍在了桌上。
“你这人怎么一进别人房间就开始随便偷看隐私啊?”陆寅柯两臂环上他的腰肢,下巴轻盈地点在肩上,“我小时候就很帅了,真没整过容,你要相信我的基因。”
他两腿叉开搂着杜彧往前挪,杜彧只能轻呼一声被他压制在床边。
“怕被人看就别摆在桌上啊,还有你的基因跟我有什么关系?”杜彧闷着鼻子歪过头,不自在地把手撑上陆寅柯硬实的胸膛,“离我远点,感冒。”
他困窘得就像一条被按在案板上扑腾的鱼,挣扎着想从两臂间逃脱。
“你可是除我妈外第一个进我房间的人,怎么与你无关了?”陆寅柯揶揄着俯视他,将他的上半身埋没在属于自己的阴影中。
“让我起来,我还没洗……手。”杜彧终于抵着床垫伏起了半边身子,可视线刚一瞟过不远处的情形又费力地躺倒了下去,只拿柔软的被子囫囵着掩住自己的脸,“……你快起来。”
他虽然不懂,也觉得这姿势着实有点羞耻。被摁在床上不说,双腿还被别人紧紧锢着,他完全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只好滑掉拖鞋企图向床上钻。
他尝试着向后缩,可腿才动了那么一下,对方就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于是圈过他的腰沉下身,用鼻尖在他面部的被褥上乱拱起来。
“你别闹,有点危机意识,这好歹是我家。”他的气息似乎能穿过被里羽绒的罅隙直达他的唇间,“我去给你倒杯水,吃完药就睡觉,别再乱动了。”语毕还把唇往下按了一按,感知到另一边的触感是柔软的,更是低声轻笑了几下,鼻息间都透着炙热的眷恋。
周身的桎梏终于在片刻后松开了,就像扯开了礼物盒上顺滑的丝带。杜彧屏气凝神地听他脚步走远,才一把掀开了闷头的被子,心脏因为窒息而不安地狂跳。
他黑晶石般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向雪白的天花板,连额前都沁出了几丝细汗。
“明明是你在闹……”他兀自咕哝了几句,突然又羞又恼地冲门外喊出了声,“陆寅柯!记得先洗手!”
杜彧难得睡了一场好觉,枕头上有他熟悉的柑橘清香,是陆寅柯的味道。
他蜷着身,黑扑扑的睫毛迎着日光打下一片乖巧的阴影,随着眼球间或的运动轻微颤抖着,像是随时都要醒来。
他的手露出半截在被褥外,指甲由苍白逐渐过渡到粉红,一会儿又被人悉心地塞进了被子里。
有那么一瞬,他感到有人在他的面颊上投下了一片灰蒙蒙的阴凉,遮挡了玻璃窗外和煦的暖阳。他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往被子里凑了凑,又有人伸手把被子往下压去,非要和他作对似的。
还有一段时间,他感觉四周特别温暖,就像阳光溜进被褥眷顾了他的皮肤,他终于得以舒展。但随着夕阳的渐渐消沉,那阵温暖又离他而去了,好在还有些许余温,不至于再瑟缩起来。
他就在这阵余温中悄然醒来。
这觉睡得太好,他的鼻子居然通气了,头也不那么晕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烧应该也退得差不多了。
他呆滞地起身靠上枕头,迟缓地眨着眼发了会儿呆,又机械地用目光在床上逡巡了片刻,毫无目的似的。
他从床尾画着弧线扫到床头,终于迟钝地发现旁边多出了一个枕头,枕头上有浅浅的凹痕。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靠上去嗅了嗅,也是一样让他平静的香气。
正当他彻底垂下头眯着眼把脸蹭上去时,耳朵却捕捉到了一阵棉拖鞋砸地的脚步声。他猛然清醒过来,立刻沉下身躲进了羽绒被里,只留下两只眼睛大睁着盯向门外。
……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他眼里流露出几缕迷茫。
几秒后,陆寅柯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门口。他应该只是想看看杜彧有没有醒,于是向里不经意地瞥了瞥,做过千百次一般熟练。
“哟,醒了?”这一次,他的目光定住了,终于绽开笑容走过去拉下对方的被子,“干嘛呢这是?”
“……鼻子冷。”杜彧糊里糊涂给出一个答案,说完自己也愣了愣。
陆寅柯没太在意他稀奇古怪的回答,只是强迫他把冰凉的体温计塞进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