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38)
“算吧,不是亲弟弟。”
“哦,怪不得你俩长得不太像……我以前好像在校奖学金的颁奖会上见过他,他是竞赛班的?”
李滉几乎每学期都能拿到校级奖项,周聿南却很少参加那些颁奖会。那些颁奖会冗长而乏味,周聿南对它们兴趣匮乏。他逃掉的校园活动很多,被老夏批评教育的次数也不少。钱沄嘉这时说起校奖学金,周聿南才想起李滉的生活其实很热闹。
晚上自习课结束,李滉在教室门口等周聿南。周聿南停下笔,将水杯塞进空书包,跟着他往外走。两人来到一楼时,教学楼的廊灯突然熄灭,李滉一顿,脚步慢下来。廊道的右侧有一片连绵的凤尾竹,远处的灯光打在晦暗的绿叶上,在周聿南纯白外套上留下斑斑黑影。
走道上的欢声笑语退到了李滉的意识之外,李滉的手指轻轻抬起,勾在了周聿南的袖口边。他离周聿南近了五公分,两人的脚步渐渐趋于同一频率。李滉指尖颤得可怕,他碰到了周聿南的的腕骨,接着是手背、指节、手心、虎口——李滉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的手藏在了黑暗里,被李滉塞进他的上衣口袋。李滉忽然低声说:“你的手好凉。”
“嗯,天冷。”
周聿南说。
“我们从公告栏那条路走吧,那里人少。”
他们往南侧走,路灯下的树影有些模糊,飞蛾在底下打着旋,砰砰地撞向那团黄光。南楼底下的人群逐一散去,十一点半的熄灯铃敲响,幽幽地飘在空中。李滉错过了自己的宿舍,将周聿南送到楼底,又停在入楼的阶梯处。周聿南的手从李滉口袋里抽出,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晚安或早点睡这类日常问候,可他实际上却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直直地盯着李滉。
李滉的右手搭在了周聿南的肩上,把他揽向自己,两个人飞快地拥抱了一下。
拥抱得太快,周聿南甚至来不及嗅一嗅李滉身体的味道。李滉对他露出个笑,像莽撞的孩子一样几步跑远,几分钟后,周聿南收到一条短信,短信上写:“明天早上我在楼下等你。”
周聿南正要回复,一条短信又发进来:“忘记写时间了!六点半,不要先走啊。”
“好。”
发完这一条,周聿南想起早上收到的天气预报,又补加一条:“明早降温,记得多穿几件。”
“我不怕冷,明天穿短袖给你看!”
“傻子,到时候别跟我喊冷。”
李滉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在周聿南这里变成了乱码。周聿南望着那个乱码,不知该回些什么好,到了宿舍门口时,一条短信忽然发了进来:
“现在我在北楼楼顶,面对你那边,我看到你了,你在门口对不对?一起来吹风!”
周聿南望向北楼,李滉真的扒在楼顶的女儿墙边,朝他这里挥手。南楼和北楼离了三四十米,夜里周聿南的视线不好,只能看清李滉的大致轮廓。李滉手机屏幕发出的蓝色荧光寂静而遥远地亮着,像夜里的飞机灯,他在对周聿南喊些什么,周聿南统统听不清。他给他发短信:“我听不清。别喊了,快回去睡觉,待会宿管来抓人了。”
过了一会,李滉的回复来了:“我不走,你再待一会好不好?宿管去查二楼了,没那么快到我那。”
李滉浸在黑夜里的轮廓像电影的定格画面一样恒久,周聿南眼看宿管上了五楼,就要查到李滉的寝室,连忙催促他下楼回宿舍。李滉不紧不慢地跺下楼,跟宿管打了个照面,摸索着进了黑漆漆的寝室。
周聿南进屋后,点了桌灯,继续完成昨夜写到一半的复习卷。刚到倒数第二题,李滉的短信又来了,这次却格外的长:
“我躺下了,你在写题吗?你肯定又在写题,以前你就经常半夜写题。太晚了,早点睡嘛。睡不好明天没有精神,听不进课,又要后头补。我数一二三,你躺到床上,不然我就一直给你发短信,让你写不好题。我数了!一!”
周聿南鬼使神差地停住了笔,慢慢回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写题?你通了千里眼了?”
“猜的,你这不就承认了吗?我数‘二’了!”
李滉的短信很快又来了:
“‘三’了!你躺下了吗?躺下了就不用回复了,安心睡觉。”
周聿南踌躇半晌,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脑袋刚挨上枕头,李滉回寝后的第四条短信又发来了:
“睡了吗?(其实刚才想给你打电话,可舍友都睡了。)如果你看到这条信息时是八号的早上,那我们已经见面了。goodnight。”
空荡荡的被窝有些冰冷,周聿南可能是被冷风吹坏了或者劳累过度了,他的眼睛格外酸痛,几乎要睁不开。他盯着那块小小的方形屏幕,心中涨满了严肃而忧愁的情绪。没有人爱他的时候,他渴望被爱,可有人爱他了之后,他却又害怕这份爱。得到爱就意味着要付出爱,他心里有多少爱呢?他又能给出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