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270)
沈默从来没想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这么不堪,一时间愤怒、委屈、羞惭全都冲上脑际,呆呆地站在那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自从和秋瑀宸在一起之后,可曾真正的为秋做过什么,除了闯祸惹麻烦就是做错事害他担心,沈默颓然的坐在潮湿的地上,甚至不愿再去看夜九一眼。只是刹那间,竟突然觉得阴暗的石窟亮了起来,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就像是溺水的人被救上来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套烘地暖暖的衣服,就会觉得心里在暖的时候居然亮起来,沈默知道,即使是这样的一种描述,也完全不能表现他当时那份奇异的感觉,却突然听到夜九的声音竟意外的干涩:“十四哥,我没有那个意思。”
沈默转过头,这才看到正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一米的地方,只那一刻,沈默竟觉得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如果说,乔熳汐给他的感觉是空气,决不张扬霸道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在潜意识里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那这个人就像是过滤了所有的氮气二氧化碳杂质之后的纯净的氧气的感觉,你只觉得,有他在身边,呼吸这样的动作即使是脱离了生存意义也有一种被特别赋予的内涵。可是,沈默却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全身都被罩在一块黑布中,甚至连眼睛都不露出来。任何人,会给你与众不同的感觉,不外乎是因为眼神、仪态,正如沈默初见秋瑀宸时,便不敢直视他霸气的目光,可是这个人,却只是那样随随便便的一站,就让沈默连他被层层黑布包裹着的身体都不敢看。可是那种感觉,又偏偏不是畏惧,只是一种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天生的尊重。沈默第一次开始崇拜黑格尔,美,果真是理念的感性显现。
文禹落轻轻摆了摆衣袖,夜九低下头,“十四哥,对不起。”
文禹落并不再有任何表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夜九垂着头走出去,全然没有了最初的飞扬跋扈,看起来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甚至连沈默都不忍责备。沈默从地上站起来,他绝不是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只是刚才,全部的意识竟像是被文禹落温柔地掠夺了一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沈默看着站在眼前的人,突然开始怀疑从前看过的小说情节,据说一个美人总是蒙着面纱,别人会不知道她到底是美是丑,等到因为种种机缘揭开面纱之后,居然惊为天人,沈默现在深深体会到,写出这样故事的人一定没见过真正的美人,此刻,即使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也绝对相信,文禹落是绝对的神,因为,真正的天生丽质,会自始至终散发着一种令人销魂夺魄的光芒,即使用最浓重的黑暗去掩盖,也不能夺去他的一分颜色。
或者,美本就是一种召唤力,文禹落甚至没有任何表示,沈默已经向他走过去,背转了身子,文禹落轻轻地褪下沈默的练功服,血痕累累的后背令人不忍卒看,只是,他温暖的手指并不是停留在七星龙眼鞭击打的触目惊心的伤痕上,而是轻轻抚着沈默背上的几道旧伤,沈默记得,那是自己激怒了乔熳汐,被他用蘸了水的长鞭抽打过的痕迹。
沈默似乎是听到他叹息了一声,又像是什么也没听到,文禹落痴痴地看着,沈默回过头,只看到他头套上已有了些水迹。沈默轻声道:“禹落哥,熳汐哥他很好。”
沈默感觉到文禹落抚着他伤痕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流连的在那几条鞭痕上避着新伤又轻轻抚弄了一遍,才温柔地重新替沈默套上衣服。
沈默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分明清楚的感觉到有一股极为浓烈的哀伤在侵蚀着文禹落,整个石窟中的空气都充斥着歉疚的味道。他不知道,文禹落曾经在无数个日子里对乔熳汐暗暗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他恨自己学艺不精,恨自己过分的倔强,恨自己对他不够好,爱他不够深,如果自己能用全部的生命去爱他,不为可笑的自尊保留一点点余地,就不会执着于杀手倔强的坚持,可以只是偎在他身边,将他当作是存在的终极意义。
“禹落哥——”
文禹落自然是可以看得到沈默的,他不出声,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沈默咬了咬嘴唇,文禹落轻易地从他眸子中读到了斩钉截铁誓不回头的坚决,“我不想做秋的负担,希望您能答应我,要我接受真正的训练。”
可是文禹落只是随手指了指那个三十公斤的背囊,像是任何的豪言壮语都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一点波澜,沈默知道,他的意思是,先完成惩罚再说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默默的新开端
沈默套上背囊的时候突然间一阵晕眩,几乎要翻过去,被练功服蹭到的伤痕痛得尖锐,他自欺欺人般的坐在岸边,脱了鞋袜,却发现要起身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因为掌心也有伤,因此只能握成拳将自己撑起来,一步一步地向潭中心走去,在水中行走本就很难,奈何又背着三十公斤的负重,只迈了两步,第三步刚一踏出去,整个人就跌翻了,落进潭里。原来,潭水真的深不可测,沈默刚才踩到的不过是一大片砌出来的隐在水中的石台。文禹落站在水边,冷眼看着一小串泡泡渐渐消散,等了三分钟,依然不见沈默出来,居然径直向洞窟外走去,步履悠然,竟似是即使沈默淹死在潭里,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刚走到洞口沈默就探出头来直喘气,“禹落哥,你不是见死不救吧,比熳汐哥还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