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遗事1931(73)
姓傅,一点不掺杂的傅家小少爷。以后长大了,送去国外念书。替光琳把没过完的好日子都补上。
给他一个好的出身,一个好的家庭,一个好的未来。
要过同他的生身父母完全不同的,美好生活。
然而这种事情,不能想当然的一个人便可以定下来的。他去见了正在休养康复中的荣祥,后面跟着个奶妈子,怀里抱了小孩。
荣祥正恹恹的坐在床上,周围堆了棉被与大枕头,像个堡垒似的把他给围了起来。前番听到颜光琳的死讯时,他大哭了一场,谁也劝不住,傅靖远那时无法,只得捏着鼻子,又把小孟叫出来劝解他。但见他如此重情,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因为他对荣祥最大的意见,无非是恨他无情无义而已。
见傅靖远带着个小婴儿来了,荣祥直觉的就猜到那会是自己的儿子。他平时仿佛对什么都不大在意,不过这次,他表现的很高兴,竟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因为腿软,一头撞到靠墙的西式大衣柜上。傅靖远吓了一跳,赶忙过来要看他,然而凭空忽然伸过来一双手,已然将荣祥扶了起来。
这把傅靖远又给吓了一跳,他竟没看到小孟一直站在衣柜旁边,穿了身与衣柜同色的橙黄衬衫,一个脑袋仿佛飘在半空,面无表情的望着地面。
他不禁皱了皱眉,一看见这个小孟,他就有种发自心底的厌恶,说原因,也没有什么明确原因,就是一种直觉上的不舒服,好像见了邪祟一样。
荣祥谁也不理,径自就摇摇晃晃的走向那个婴儿,好奇的低头看。婴儿让奶妈子奶了一个多月,已经变得很白胖,显出了漂亮模样。荣祥看了一会儿,又抬头扫了眼年纪轻轻的小奶妈,小奶妈也生的干净利落,和婴儿在一起,倒是和谐的很。
“来,给我抱抱。”荣祥忽然开口。
奶妈迟疑的看了眼傅靖远,她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听从面前这个苍白男人的话。
傅靖远笑起来:“你把小孩子放在床上,然后出去等着。”又回头看了眼小孟:“你也出去。”
屋内只剩下荣傅二人。荣祥蹲在床边,把手插入襁褓之下,试图抱起小孩,傅靖远连忙拦住他:“你手上没劲儿,当心再把他给摔了。”
荣祥笑着看看他,一双眼睛弯成了黑幽幽的月牙儿:“这孩子养的真不错。多谢你照顾他。”
听了他的道谢,傅靖远暗想自从他戒针成功后,好像变得知道好歹了。
“呃……这孩子平时爱哭的很呢,今天兴许是你们父子连心吧,一路上都特别乖。”
“听我娘说,我小时候也很爱哭。结果邻居新搬来的白俄小男孩以为我是个女孩子,还曾翻过围墙来我家送了一大束野花。”
这是荣祥第一次提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傅靖远听的饶有兴趣:“然后呢?”
“后来?后来那一家又很快搬走了,没有后来。”
荣祥用食指指尖轻触婴儿的小嘴,那孩子张了大嘴,竟咯咯的笑了几声。
傅靖远见他心情甚好,便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对他和盘托出。
荣祥听了他这个想法,并没有发怒,只先愣了半晌,然后没头没脑的问道:“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还没呢,等你来想个好名字。”
“我学问很差,想不出好的。你取个吧。”
傅靖远觉得他平静的过分,满心狐疑,沉吟了一下,方道:“叫念琳如何?傅念琳。”
话音一落,荣祥便开始露出了尖牙和利爪。他仰起脸对着坐在床边的傅靖远:“哦,原来这里面没有我的事!”
“啊?”
“傅念琳!真好名字。傅靖远念着颜光琳!是不是?”
傅靖远觉得很无奈:“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纪念他的妈妈而已。”
荣祥站起来,他戒针时被打了药,连着沉睡了五天。醒来后虽然是熬过了苦头,可是药物的副作用也不可小觑。譬如,他总觉得自己的身子发木,有点不大听使唤。此刻他猛然站起来,心里对傅靖远也不知是愤恨还是感激,只是茫然的想要大闹一场。可又不知道自己闹得有没有道理。
他又有点犯糊涂了,心中迷乱的想:我该找个人问一问,他把我的儿子跟了他的姓儿,还取名叫做傅念琳,这算不算是在欺负我?当然,他素来对我都是不错的,我也曾经很对不起他过。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凡一个人在生气前这么左思右想一阵子之后,注意力被转移,那气也就发不出来了。而且他毕竟不是个白痴,之前那样精明过的一个人,再糊涂也是糊涂的有限。何况吗啡被戒掉后,他身体的各个方面都在明显的好转中。所以眼见着傅靖远小心翼翼的把那孩子托出去送给奶妈,他也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