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珀(36)
中年汉子继续斩首,当他将长刀砍进第三人的脖子里时,附近那长草丛中忽然“嗷”的响起一声哀嚎,随即一个人影骤然蹿出,直扑向了那名刽子手。
然而他晚了一步,战友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张启星这时看清了那人的打扮,发现他也穿着缅共游击队的军服,不过胸前又别了一枚不甚鲜红的毛主席像章,可见此人极有可能是来自中国;除此之外,他那腰间缠满了手榴弹,并且还斜背着一个火箭筒。
张启星一见手榴弹,就有些害怕了,慌忙要把段珀往自己身后拉扯;然而那人似乎并没有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眼望着战友的人头,他抬袖子摸了一把眼泪,然后伸手扯住腰间一根细索,仰头大吼一声:“毛主席万岁!”
张启星这边“呼啦”一下子,一起向后退却卧倒了——可是那人腰间的手榴弹并没有爆炸。
那人紧闭双眼等了足有一分钟,而后自己低头摸了摸手榴弹,大概也是有些诧异。回手从腰后又抻出一根细索,他再一次仰头大喊道:“国际共产主义革命万岁!”
第二根细索也被抻掉了,他那腰间依旧是毫无动静。
他气急败坏了,肮脏的面孔上显出了绝望愤怒的神情。解下手榴弹和火箭筒一起掼在地上,他对着张启星等人怒吼道:“你们这些反动派,你们这些帝国主义的乏走狗!老子不怕你们,你们来砍了老子的头吧!”
这时张启星和段珀已然起身走了回来。听到了这一番话,张启星扭头看了段珀一眼,同时一撇嘴:“中国知青。”
段珀被那人的两次自杀逗的乐不可支,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个不杀了,留他一条命吧!”
第21章 目的地
段提沙和冯参谋长尽管很爱段珀,可是都没有存过要对他娇生惯养的心思。不过不知怎么搞的,段珀还是被娇生惯养了。
长久的跋涉让他苦不堪言,幸而他还明白事理,知道自己毕竟有马可骑,这就已经远比士兵和脚夫们舒服多了。而且张启星围着他跑前跑后的,虽然两个人总是谈不拢,但十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对方也算是他的亲人之一。
他倒是没意识到张启星对他是浮想联翩的。
此刻他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张启星讲闲话:“爸爸说,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经常赶马帮,那时候穷,马匹很少,都用来驮货物了,他连马都没得骑,全靠两只脚去走。”
张启星不知从哪儿摘来一束野花,这时就伸长手臂,把那些花儿插在了段珀的胸前口袋里。
段珀是很愿意在人前讲一讲段提沙的,因为觉着他无所不能。低头拔出鲜花整理好了茎叶,他将花插在了自己这矮脚马的辔头上。
“唉,启星。”他对那野花开了口:“我很想念爸爸和启明。”
张启星抬手摸了摸自己那乌黑锃亮的短发,没说话。
段珀没有得到回应,知道张启星是不愿意听到自己提起张启明,就也闭上了嘴。
艰辛的旅途,终于在这六月的末尾结束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寮国边境处一个名叫“佧”的村寨。那里建有一处规模不小的吗啡提炼厂,正位于湄公河畔。正巧本滇少将正在此处视察,如今听说段将军的儿子来了,就在离去之前抽出一点时间,来和段珀会了面。
段珀上次见到本滇少将时,已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所以如今二人再相见,倒也不是十分陌生。本滇少将大概有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穿着仿苏制的寮国军服,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因为腰身挺拔,所以瞧着是相当的神气。
这些年他的军阶没有增长,权力却是越来越大。段提沙对这位王家军队的总司令官是相当的看重;而他从经济利益的角度出发,也和段提沙保持着长久友好的联络。如今这东南亚的情形是十分混乱,寮国也被卷入了越南战争,本滇少将在焦头烂额之余还惦念着自己的毒品生意,真是劳心费力极了。
寮国全境也没有几处像样的城市,“佧”这里更是精穷,种子落了地就被蚂蚁吃掉,根本种不出一粒粮食来。本滇少将在吗啡提炼厂的后身建造了三间本地最好的房子——茅草墙、铁皮顶,墙壁四周还附上了一些破烂不堪的炮弹皮,以做坚实固定之用。
在这座令人心酸的豪宅中,本滇少将热情招待了段珀。可惜他不通中文,需要凭借通译员来进行交流。段珀年轻,还带着一点儿玩心,好奇的扭头望着本滇少将,他就见对方是个圆中带方的脸型,五官生的大方端正,的确和张启明有相似之处。张启明将来若是有了一点岁数,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