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兄弟(215)
盛国纲一见来人,立刻放开秋千椅背,迈步走向前去表示欢迎:“桂二先生!咱们可是好几天都没见着了!”
桂二先生是位细高挑的美男子,走路极快,盛国纲这厢话音未落,他那边风驰电掣,一眨眼的功夫就疾行而来了。将手中的半根雪茄送到口中深吸一口,他喷云吐雾的问道:“老盛,这一阵子你瞧没瞧见老温?”
盛国纲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老温不是去昆明了么?”
桂二先生扭头咳嗽了一声,而后惊讶的转过头来:“又去昆明了?”
盛国纲把双手插进衣兜里,后退一步斜靠在秋千架上:“去了,可能都快回来了!”
桂二先生夹着那根雪茄,仿佛要呕吐似的浑身抽搐了一下,而后用鼻子再次哼出了一声诧异,仿佛万万没有想到老温会去昆明。
然后他微微扭头,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的虞幼棠:“哟,这位是……”
盛国纲立刻答道:“我弟弟。”
桂二先生大幅度的一点头,而后对着虞幼棠一笑,并且伸出一只手去:“敝姓桂,桂如雪。”
虞幼棠和他握了握手,并没有起身:“敝姓虞,虞幼棠。”
桂二先生望着虞幼棠,若有所思的短暂微笑了片刻,随即又问盛国纲道:“苏主席家里有个局面,要不要同去消遣一下?”
盛国纲摆手笑道:“多谢邀请,不过我一会儿还要去安放家具行李,实在忙得很,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桂二先生应了一声,当即告辞。盛国纲还要和他寒暄敷衍两句,然而他走的实在太快,草上飞一般,倏忽间就消失不见了。
盛国纲回到虞幼棠身后,把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生意上的伙伴。一年前我和这些大爷们都搭不上话;一年后我有了钱,他们也当我是朋友了!”然后他绕过秋千,挤着在虞幼棠身边坐了下来:“幼棠,你得承认,我这人真是有点儿本事!”
虞幼棠两脚蹬在地上,自己轻轻的前后晃动了秋千:“要让我对你顶礼膜拜么?”
盛国纲立刻笑了:“那不是……我是说我有点儿本事,你跟着我,不会受委屈。”
虞幼棠扭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委屈。”
随即他扶着铁索站了起来:“我只怕你要委屈!”
盛国纲像个受气包似的跟着起了身,在虞幼棠发出的冷嘲热讽中沉默的快乐着。
虞幼棠发现盛国纲是个贱种,自己越是轻侮他,他越是表现的愉快。
他很不能理解对方这种奇怪心理,不过抓住盛国纲这个特点,他倒是狠狠的泄了愤。
他吃着盛国纲的,穿着盛国纲的,隔三差五的对盛国纲又打又骂;而盛国纲对这样的生活甘之如饴——虞幼棠那没甚力道的拳脚落在他身上,简直能起到催情的作用。
在人前,他是位一夜暴富的投机商人,是风光无限的盛老板;可是回到家中关了房门,他会十分陶醉的趴伏在地,任凭虞幼棠用鞋底踩踏自己的脑袋。
他觉着自己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不过幸好虞幼棠这一副解药是随时存在的。
盛国纲把虞幼棠带进楼内,向他展示那富丽的陈设——在战前,这些或许都算不得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抗战时期,他们是在一切物资都极度紧缺的大后方。盛国纲,在赤手空拳的做了一年多的投机生意之后,能够凭一己之力建造出这样一座家园,这真不啻于一个奇迹了。
“怎么样?”盛国纲紧盯着虞幼棠询问:“防空洞是在楼后面,水泥板子这么厚,里面有电灯和通风设备,要不要去看看?”
虞幼棠摇摇头,而后疲惫的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柔软深陷的感觉几乎让他感到陌生了。
“不必。”他抬袖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我信你这老鼠打洞的本事。”
盛国纲笑了,弯下腰凑近了问他:“你还信我什么?”
虞幼棠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我不想在你身上多花一分心思,所以我什么都信。”
盛国纲探头在虞幼棠脸上亲了一下,而后挨了一个嘴巴。心里痒痒的捂住脸,他觉着眼下这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战火纷飞的大时代实现了他一夜暴富的梦想;而当年那些环环相扣的仇恨又让他在虞幼棠的小报复中得到了灵与肉的满足。
他爱这动荡贫乏的岁月,爱自己,爱虞幼棠。他不在乎虞幼棠的思想,因为流逝的时光会涤荡掉一切附着在灵魂上的痛苦,而在不久的将来,他坚信虞幼棠将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手中的一个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