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记事(17)
周国庆点燃一支烟,袅袅上升的烟雾让他的面部神情有些朦胧。
“你想好怎么跟他说没有?”
“没……”
因为清楚地知道这次事件的严重性,所以完全不敢轻易开口。怕一说,那个家就散了……
周立辉怀着一丝侥幸的希望惴惴地问:“大哥,不跟糖糖说行不行?孩子生下来,就当是在外面抱的——”等过了几十年,大家都老了,即使再东窗事发,糖糖气归气,但应该也不会……气得太严重了吧?
周国庆眼睛一睁,凉飕飕地道:“周立辉,你电视看多了?”
唐堂是那么好瞒骗的人吗?别说他本身就心细,就说周立辉饮食起居都是他在打点,别说你瞒他几十年,就这几个月的怀胎期他都不敢担保唐堂不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而这等大事,自己坦白总比事后被发现要来得好,早日争取原谅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说得越晚,越是罪不可恕。
“你自己想想吧。”
当晚周立辉提着沉重的步伐回去,一进门就看到唐堂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仰着头、抬着手,正换客厅的灯泡。
昨天,因为周国庆打他那一巴掌未曾手下留情,周立辉半边脸肿起五条手指印。这个样子回去唐堂铁定是要问的,所以他就在周国庆那儿过了一夜。唐堂自然不知其中玄机,只当他故态复萌又哪黑哪歇了。以以往的经验来推断,周立辉在家关了三天后放出去,断没有只玩一晚就回归的,因此今天看到他回来,唐堂大奇:“这么早?”
周立辉不提防一进门看到这么个场面,忽地心头一哆嗦,良心发现了。
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唐堂在打点。有什么东西坏了,他只需大叫一声:“老婆——”唐堂便会神勇地出现。
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他叫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每天穿笔挺的西装出门,手一伸能拿到水果,上厕所随时有卫生纸的生活,却忘了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背后,是唐堂在一直勤勤恳恳地维护。
周立辉忽地心中一痛,痛得不得了。紧走着几步过来扶住梯子:“——你下来,我来。”
唐堂好生意外,愣愣地打量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下来。”
唐堂看他不象是开玩笑,虽有些疑惑,却也有些窝心,便笑了一下,真的扶着他的手从梯子上退了下来。
周立辉爬上去把那灯泡旋下,换新的上去。久不做这些事了,动作有些笨拙。唐堂在下面替他扶着梯子,叮咛道:“你小心触电。”
“……嗯。”
下来的时候周立辉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唐堂注意到便问:“怎么了?”
“……灰掉进眼里……”掩饰着揉。
“那你别用手揉,去用水洗洗。”
“嗯。”捂着眼睛去了。
周立辉很久没有这么早回来过,唐堂有些高兴,却也有些不习惯。
本来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吃饭的,所以没有及时地补充冰箱,现在要做个四菜一汤恐怕不太可能,便同周立辉商量:“哎,去给你买点卤菜下酒吧?”
周立辉此时哪受得住他对他这么好,摇头道:“不用了。有什么吃什么吧。”
他今天异乎寻常地懂事与好说话,唐堂心中颇感安慰,便赞许地笑了笑,做饭去了。
简简单单吃完晚饭,天色还早。
唐堂洗完碗出来就看到周立辉站在窗前闷闷地抽烟,也没开电视。因为不想让他生出‘在家好无聊’的想法,唐堂便想了想,想出一个节目来。
“周立辉,我们出去散步吧。”
初夏,即使已是晚上六七点,天也还未曾黑。很多人吃过饭都出了家门,慢慢悠悠地沿着滨江路慢行。
江边有个滨江公园,面积不大,人却很多。跳舞的、锻炼的、摆摊子卖夜啤的,还有年轻的男孩女孩,骑着自行车大呼小叫呼啸而过,洒下一路放肆地笑声。
唐堂很早以前就想到这边来了,想两个人吃完饭,消消停停地吹着夜风,边散步边聊天。但周立辉哪里看得起这种休闲方式,于是唐堂也只得放弃——
没有人陪的话,一个人散步不是太可怜太孤寂了吗。
难得今天如了愿,他笑眯眯地很高兴。有车子高速从他身边驶过,其实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周立辉已经显得很紧张,“你走里面。”说着,拉着他与他换了一个位置。
唐堂心头有点甜,心想周立辉这家伙,混蛋的时候是真混蛋,但一旦乖起来呢,又觉得其实还好。他可不知道周立辉此刻的心情带着种沉重地负疚,看着公路上那些高速滚动的车轮,周立辉内心是很伤心的。他想他怎么不现在死呢,如果他就在这时死了,最好还是为救唐堂而死,那唐堂就会只记得他的好,那些一辈子不好的事,也就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