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沙洲冷(3)
世人总爱把桃花附作那旎丽的事,而在景彻看来,杏花要勾魂的多,单薄如纸的花瓣,一点淡水色的红,因那清凄的缘故,而更显妖娆。
看那人黑衣肩头点染着片片粉白,景彻几乎想伸出手去拈起来,再喂他吃下。然而却没等他实施,之谦已轻言浅笑着交待几句,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景彻看到一瓣杏花自眼前划过,放到无限大,落得奇异慢,遮住那一袭纯黑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挣扎着跃下枝头,胸口的刺痛已经狞猊开利爪,景彻抑不住,咳得几乎跪地,整方汗巾都沾透,索性只以手掩口,鲜血却自指间滴落下来。
正在昏天黑地间,却伸来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用一方轻软的手绢儿把那血迹擦去,款款的……景彻茫然的抬起头,竟是青青,一时无措起来。
“夫人……”有些呐呐的,不过,是该要道谢吧。
“你终于来了!”青青幽幽道,那声音里带着一缕惆怅,几分怨恨,些许心酸。
景彻听出来了,是以全身一震:“你……”
“那一日,你们在外面,我都看着了!”那一日,是她的喜宴,她心里怀了只雀儿守在喜房里,等那命定终生的人,等到心焦。只听得院子里几声异响,她太好奇,做姑娘是不该这么好奇的,所以老天罚她。
“难为你竟还记得。”景彻有些心虚,也只有对着她,他是心虚的。
“见过你的人,有多少是可以忘掉的?”这倒是实话。
“你这次回来,是要带他走么?”青青逼视他,坦然无畏,那是她的男人,而她,从不曾做错什么。
“他不会肯的,”景彻黯然:“你是知道的,他不会肯!他早忘了我!”
“忘了你?”青青冷笑:“连我都没来得及忘记你呢!这些年来,他只穿黑色的衣裳,只喝山西的汾酒,你留下的那幅字,他每天要临上一百遍,那方玉,也是你给的吧?”
“真的?”景彻心中狂跳,脸上的喜色如何也掩不去。
“假的!!”青青赌气,眼中一片晶莹,竟滴下泪来:“我纵能哄得了你,又有谁来哄我?”
“你恨我吧?”
“我自是应当恨你的,”青青凄楚的却无奈:“我恨得你,恨不得……可偏偏是你,却又恨不出来似的。王景彻,你便是那个王景彻吧?景彻,我听得他在梦里念这名字,我想说什么人这么厉害,让他念念不忘。想不到,居然是你,那字没落款,贴子上却有王家的徽记。王氏景彻,纵然是我这没见识的,也如雷贯耳的听过,居然是你,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夫人,我这次过来,并非为了同你争夺丈夫。”这也是实话,他是从不去旁人手里争夺的人,从来都是他心念动动,一切便是他的了,偏偏他全不在意,今生唯一在意的,他争不到。
“你以为若非他自己有决定,凭我竟可以与你争什么吗?不必这般抬举我,我本这里面最最无足轻重的人!”青青牢牢看定他,忽而带着泪笑开来:“也罢,真到了那一日,记得帮我同他说,莫要骗我。还有,他心重,莫要逼他!”
她一口气说完,狠狠瞪景彻一眼,那眼中不是没有怨毒,却一咬牙,毅然决然的走了。
王景彻怂然动容,何之谦,他爱的男人,娶的妻子果然不是俗品。
第3章
据说卫玠当年从豫章至下都,因为世人久闻其名,整个城市都心旌摇荡,围观的人群蜂拥而至,站成一堵墙,竟硬生生将一个美男子给看死了。
王景彻不是卫玠,而他与卫玠的唯一区别仅仅在于,卫玠会被看死,而他暂时不会。
西子湖畔,烟花妩媚地,富贵温柔乡,本就是文人雅士流连之所。如今名动天下的才子来了,连西湖的水都沸腾了,所有的目光,无数的目光,都在投向他。
风雅的,附庸风雅的,络绎不绝的上门去,求见一面,或是求字。
而且这一次景彻出奇的好雅兴,居然有求必应,然而--
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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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去去只这么四句,一遍又一遍,总也不肯写成一个整的,也不肯换新文字。
不过众人也不敢强求,名士嘛!总是要有点怪癖的,若是惹恼了他,连这几个字都不肯写了,这要怎生是好?
“你真得不愿出去走走吗?你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了!”青青柔声细语的劝着,这几日竟过得风平浪静,只熬得她心力憔悴,索性就让他知道吧,让他知道了看他怎么办,也好过整天这样悬在半空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