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10)
我不回北京绝不是因为辉子,我对自己发誓,而是为了一个家住上海的同学。他是我大学时期最要好的同窗之一,他样子清秀,待人和蔼,在他的关怀和感招下,我不但开始觉得上海话好听,而且可以说几句,蒙个上海以外的人都没问题。他曾对我说过喜欢和我一起聊天,因为我讲话蛮有意思,我也告诉他喜欢和他胡侃,因为他说话巨乐!我和他用了一个假期走遍了上海的每个角落,并作了大量的社会调查,很遗憾上海市的规划者们在规划或者开发埔东的时候没找我们聊聊,否则他们将会听到一个全新角度的探讨。
快开学了,学生们陆续返校。一天下午,我刚刚冲凉回来,还没走进寝室,一个同学告诉我有人找我。在宿舍门口我惊讶地看到了辉子。
『辉子』我轻声地叫了一句,觉得自己的脸发热,会不会脸红?我连忙低下头。
『怎么了你?不乐意见我?』他说。
我抬起头,辉子正面带微笑地注释我,目光如炬,我的心不禁狂跳:『到我宿舍坐会儿吧。』我却听到自己冷冷地声音。
辉子跟着我走进寝室,我注意到他正好奇地四下张望,但做得并不夸张,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你怎么来上海了?』我问
『我再不来你们家老爷子、老太太非自己来不可。』『是我爸妈请你来的?』
『也不全是,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得!看你活的不错,我可以回去交差了。』他说着笑笑。
辉子从兜儿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说:『这是三百块钱。』『怎么这么多?我爸妈发洋财了?』我接过钱。
『以后你别管他们要钱,我给你。』
『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现在北京物价涨得忒他妈快,他们两个人才一百多块钱,你哥又在家待业,你家老太太都想去练摊儿了。』『我哥还没找到工作?!你帮他找个练摊儿的活儿。』『你去问他,那种活他看得上吗?』辉子不屑地说,还瞟了我一眼。
『你的钱就算了,我不要。』我说着将钱扔到床上:『我可以申请特困补助,再找个家教的工作。』这些话只是说说,其实我还从没想过申请补助或打工。
『你真不要』?他问
我摇摇头。
辉子看着我眨眨眼睛,舌头好像在嘴里动了一下。他又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到桌子上的一包火柴上。他拿起火柴,从里面抽出一根,嗤地点著,不慌不忙地从那叠钱中取出一张,缓缓地送到火里,那张十元的票子很快被点燃,变成了一缕青烟,袅袅散开。辉子一手举着还没烧尽的票子,另一只手开始取第二张。
我一把攥住他取钱的手腕,陪着笑脸:『别烧了!与其都让你点了,还不如留着让我遭蹋呢!』『这才是好小子!』他也笑了,又用手在我的头上胡乱摸了一把。
这时一个同学进来,他抽抽鼻子:『什么味道?你们烧什么呢?』『……』我含笑缄默。
『烧票子。』辉子轻描淡写。
然后我和辉子一同爆笑……
我陪辉子在校园里闲逛,为他介绍每桩建筑,辉子像是听得很有兴致。偶尔碰到认识的同学,我就大颜不惭地介绍:这是我哥,从北京来看我。辉子走在校园里很显眼,一看便知他不是学生。其实辉子的五官算清秀型,甚至脸形带些稚气,身材中等偏高,也不是过分地健壮,但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中却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相附的成熟,还带股桀傲不训的野气。
『干吗跟人说我是你哥?』辉子笑问
『那你是我什么人?』我也笑:『等会儿咱们去校外吃饭吧,我请客,用你的钱。』『不了,我还有事儿。』
『我不管,你今儿听我的。』说完这话,自己不禁一惊:我居然在撒娇!
『真不行,小洋。小威还在等我呢。』
『小威也来了?!』
『他在上海有个姨,身体不好,他妈一直想让他来看看他姨,正好我陪他来。』原-来-如-此!!!我抬起头,又是个美丽的夏日黄昏。我转过脸面对辉子满眼含笑着说:『原来是带着‘磁器’到上海渡蜜月了?』辉子一惊,他看着我,然后会心地坏笑:『书念的多就是聪明!』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搂住我的脖子,往下按。
我一弯腰,挣脱出他的手臂,『哈』!发出一声怪笑。
辉子一定不知道那天他走了之后,我没有去食堂打饭。我先徜徉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然后信步来到黄浦江畔,欣赏着美丽的夜景。那景色使我留连忘返,以至于我在江边矗立一宿。我一边陶醉着良辰美景一边想着李长辉的高明,他总是让我从幸福的巅峰一下跌落到绝望的深渊,待我稍稍平静之后,再反复一次。那好比玩过山车,一个俯冲接着一个俯冲,这确实够刺激,就是不知道我并不特别强壮的心脏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