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30)

作者:关山

睡觉不一定能睡着,但是去了就有钱挣。

我过了裴嘉言走后最充实的一天。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祝昉偶尔会联系我,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他联系的理由也很简单,大都是裴嘉言有个小病小灾,他紧张得要死又不知该怎么办。大少爷从小到大都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再加上裴嘉言故意折腾他时太能作,他试过家庭医生、心理咨询和用爸妈恐吓等多种方法后发现,裴嘉言只听我的话。

祝昉可能喜欢裴嘉言,他太有道德感,没我这么下流所以说不出来,只能暗戳戳讨好裴嘉言,所以适得其反。

我觉得他这样有点儿可怜。

到后来固定下来,裴嘉言和我大概两个星期联系一次。我没把去医院的事告诉他,找到了大学时那个咨询老师,她陪我去的。

这次情况严重程度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连着几次咨询和治疗后医生给我拿了药。还是我以前吃的那两种,剂量加大了,她让我一定控制住自己,虽然我心里想的这些心理咨询都是屁话,仍收起药说好的。

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顺便给那只弱听的右耳测了一下,万幸还没到没救的程度,可我现在的存款不多,没法支撑自己去治病——而且就算治了也不一定能痊愈——医生建议我配个助听器,我说再看吧。

我不想戴助听器,看着和残疾人似的。

不过心里知道还是应该戴,免得情况继续恶化。

/

和裴嘉言通电话时我提到这事,以为他会劝我去戴这样我就有个理由乖乖照做了。

裴嘉言先“啊”了一声,他不知道我的耳朵什么时候开始弱听,可能想到了出租屋里那次没头没尾没听清的表白后有点印象了。

“那影响很大吗?”裴嘉言问我。

“不知道,感觉没有,就是偶尔耳鸣很严重。”

裴嘉言说那不想戴就不戴,他太纵容我的态度让我都惊了一下,接着也没法说那我就要去了,支吾着应了一声。

我们通话时间一般都短,两个星期三分钟这样,随便说点什么就完了。祝昉防我像防贼,而且每次都在旁边听搞得我想说点黄色笑话逗裴嘉言都没辙。

“我还是想见你。”裴嘉言闷闷地说。

我不能泼他冷水表示这是不可能的,只好说:“我去找你,你别自己跑出来。”

“为什么?”裴嘉言的声音远了一点低了一点,像在侦查有没有被监听,“我真的可以跑出去的,他没爸爸那么严。”

我怕了:“别,千万别,你至少待到拿大学通知书。”

裴嘉言说那好吧,很不满意我的反应。

这次是我们之间难得的一次低落,当天我忍不住,自己骑着电瓶车去到老妈住的地方。当然,我不可能被她发现,我从裴嘉言的含糊其辞中猜测老妈可能每天或者隔几天都会去祝昉那儿看望他。

我可以找到祝昉住在哪儿。

这天运气不错,我遇到老妈提着两包零食上了车,然后开电瓶追出去。用电瓶追宝马这个有点离谱,我从来没这么感激过堵车,一路且行且停,最终没跟丢。

然后到祝昉家我就傻了,再一次觉得自己非常蠢。

我以为裴嘉言说他可以跑出来是像朱丽叶那样翻墙跳窗,我在下面接着他,我们拥抱着摔到一起然后顾不上互诉衷肠先舌吻三分钟——我想多了。

祝昉家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式公寓,坐落在寸土寸金的CBD,和标志性电视塔隔江而望。物业管理严格得堪比监狱,没有邀请函都没法说上话,门禁卡是指纹模式,24小时安保,无处不巡查,真正做到了连只野麻雀都飞不进去。

能住人的公寓只有两栋,一梯一户大平层,落地窗拼成另一条亮闪闪的河流。

公主裴嘉言被魔女锁在了高塔,他没有莴苣姑娘的长发,我也不是勇敢的王子或者骑士。仰起头时突然疑惑,不知道他在哪一层,能不能看到马路边像只蝼蚁的我。

我被自己庸俗的想象逗笑了,趴在电瓶车龙头差点搞出眼泪。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见到了裴嘉言,尽管很冰冷。

16.

16.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想到那天的情形我都会心跳过快。别人心跳快是因为紧张、兴奋、激情和感动,而我因为死亡。

每次死亡靠近,我都会非常心慌,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的都让我难受。

酒吧刚开张没多久,我在后台吃药,蹲在马桶盖上打算按医嘱把事情弄完。药片刚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前场传来打架和叫骂的声音。

听过我和裴嘉言做爱的女同事带着没化好妆的脸扑过来喊我,说黑鸦出事了。

其实黑鸦出事我没什么感觉,但紧接着我就想到了米兰。我跑出去时,米兰提着根棍子站在黑鸦身边,黑鸦蹲着,抱住头,后脑汩汩流血。他旁边有个只穿着胸罩和短裙的小姑娘瑟瑟发抖,空调的低温中抱着自己一直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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