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谁听(2)
“你他妈的就剩一把骨头了,还这么抽烟,早晚给我戒了!”
杨蔚把话梅包在宋澎湃的外套里,听他怎么说,带搭不理地说:“独裁是不是传染?跟你家太后管的一样宽。”
不知道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狗年真旺,还是今年红包发多了,年前的活动,大家格外疯,连平时的“闷葫芦”都出来唱歌,只除了杨蔚,怎么劝都不行。他向来为人比较严肃,对员工要求严厉,所以大家也不敢逗他。宋澎湃却是好说话,憨性情,给大伙鼓动着,又唱了首“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见时间也不早了,就开始总结陈词:“这一年大家都辛苦,最辛苦的,得算是杨蔚,不过您老还是得保重身体,才能继续为‘浪潮’保驾护航啊!对吧?所以这最后一首歌,就送给‘浪潮’的大功臣,那个,”宋澎湃左顾右看,“最后一首是什么歌?”
“月亮代表我的心。”旁边有人回答。
“哟,我不会唱,小张,你来替我唱,送给杨总!”
“您得亲自唱才有诚意呀!”小张说,“哪有找人替的道理?”
“这可不行,我唱不好。”
“唱吧!”又有人说,“杨总会领情的!”
“那,那我唱啦?”
宋澎湃勉为其难,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杨蔚,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任身边的人起哄,静静看着站在大屏幕前的自己,似乎也有期待。宋澎湃豁出去了,跟着伴奏,吭吭呲呲地,把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了。大家一起拍手叫好,心里大概都笑抽了,反正宋澎湃也管不了,他只看见杨蔚的脸色温和,在歌声里,笑容一直也没离开,他这人话少笑的也少,能这么开心一把,自己丢份儿也值得。
散伙了,门口排了队等出租。宋澎湃看见外面的大雪,忽然想起杨蔚的湿头发。难怪他不立刻进屋,却在走廊里抽烟,是缓缓体温,怕自己发现他冒雪去买话梅吧?这人脑袋秀逗,不知道怎么的,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走在他身后的杨蔚低吼了一句:“你没开车,我送你回家。”
“别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晚了,你还是快回去陪嫂……”
“你跟我上车!”这句话说得颇具杀伤里,眼睛里大概透露的怒气,杨蔚竟没再跟他争执,低头上了他的车。
宋澎湃不擅言辞,尤其在心中有气的时候,更不知如何表达,拉长着脸开车。路上没什么行人,可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车轮不断打滑。说不出话,心却是没闲着,想着从大学认识杨蔚开始,他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表面冷冰冰,嘴上说话也不留情面,做的事却是处处维护自己。“浪潮”是宋澎湃跟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为了这个公司,杨蔚这几年呕心沥血,命都要搭进去。既然了解他,真不该生他的气,宋澎湃叹了口气,再说话时,象是开玩笑般轻松地说:“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对你嫂子有意思,怎么大雪天的出去给她买,比她老公对她都有心!你嫂子又要嚣张,有你这么模样好,有才华的人疼爱,怕是要嫌弃我粗啦。”
杨蔚没说话,眼睛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收音机里午夜点歌的节目,竟有人点了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车里静悄悄地,只剩齐秦带着伤感的,又带着冬天味道的嗓音,缓缓地传了出来,雪白的月光,就象外面白茫茫一片冰雪……杨蔚的脑海里,开始跳跃出宋澎湃声如宏钟,气势如虹的模样,唱得象一只冲锋的号角,这么凭空想着,又觉得要笑出来。
某一天,或者走到某一步,会希望世界末日忽然到来,就不用再去面对明天,也不用跨出明明不想的迈的下一步……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世界末日,自己的末日,总要先到,并且,没有预告。
对面两束刺目的光芒射过来,是一辆打滑横过来的卡车,宋澎湃下意思地向右打方向盘,同时踩刹车,急速刹车声中,车子在雪地里转了一百八十度,车尾撞上卡车,翻了,四轮朝天,又被推撞着,向前冲……世界不停旋转,旋转……直到撞上路边的护栏,一阵巨响,无数混乱,“扑扑”涨开的安全气囊……世界总算静止,没有声音,没有运动……
“这歌挺好听,给我唱糟蹋了。”
“我爱听你唱的。”
雪,还在下,据说,会下到天亮。话梅在车祸中,飞出车外,世界,终于,只剩,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