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年代(75)
“他们等我答复,我本来想把手头的项目做完再说,但他们肯定也不会等我那么久……”
“那怎么办?”邹童盯着他问,廖思成有时候艮得很,你不紧盯,他就溜了。
“……我都习惯跟你一块儿了,你回去,我就回去。”
“去你妈的,”邹童骂完就笑出来,“你将来怎么过,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还往我身上推卸责任……”
“‘关你屁事’,对吧?”廖思成把邹童经常拿来搪塞他的口头禅拿出来,“我就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呗,也不是就非赖上你不可。”
“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寻思呗,问别人有个屁用?你过得好不好,顺不顺,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真正放在心上?说不定你倒霉,他们才高兴呢,征求个屁意见啊,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啥也别问,都是废话!”
廖思成抬头看着面前的邹童,他就没见谁说话说得这么痛快的。
“我出国的时候很小,也不知国内现在什么样儿,你也从来不跟我介绍介绍。”
“这怎么介绍?你回去看看,不就全明白了。”邹童喝光了杯里的茶,放在一边儿,廖思成连忙拿去又给他添了杯,他接进手里,继续说:“不过,我看你这呆头呆脑的脾气,在国内还真不好混,职场如战场,我看你估计刚露个头就得阵亡。”
“嘿嘿,哪有那么吓人?你看你这嘴,一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也没见你怎么八面玲珑的,不照样混得挺好?”
“谁跟你说我混得好了?”
“别谦虚了,陈勇前他们都说,你在你们研究所特牛,教授最疼的就是你。”
“那是他们胡扯,我这脾气,人人都烦,大学的宿舍都住不下去,几乎就算是被大家赶出来的。”
廖思成一边认真倾听,一边吃着从厨房翻出的杏仁,笑眯眯地说:“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邹童突然因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楞住了。
“了解你的人都会喜欢你”,这话周书博曾经和他说过,当时邹童的心像被春天的阳光穿透,而时隔多年之后,同样的话,让他再有流泪的冲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廖思成,不假思索地说:“你老是问我,为什么容许你住这么久,那是因为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尤其你犯傻的时候。”
“犯傻?我什么时候犯傻了呀?”廖思成捉摸不透,索性问他:“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邹童倒是不理他的询问,继续说:“他没有你聪明,总是抄我作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问题问我,整得我跟他家教似的;还特能吃,吃光自己的,再蹭我的饭……但是大学的时候,我就那么一个朋友,”邹童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周书博了,那就像是被他屏蔽的一段岁月,再开启时,乌烟瘴气地:“可是后来,他死在我手上,我开车出了车祸,连累他送了命。”
没有流眼泪,可是邹童脸上哀恸的表情,象催人心碎的冰河,铺天盖地地淹没过来,让廖思成切身体会着他此刻心里,沉甸甸的悲伤。
“那是意外,生活又不是数学公式,等号的左边加对了,右边就会出现预计的结果。 我们能控制的,其实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而已。”
邹童隔着眼里轻薄水光,看着面前的廖思成,情不自禁地想起,梦里最后一次遇见的周书博。
第二十四章 (下)
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米勒教授问邹童有没有什么安排。华人学者学生的社团有组织庆祝活动,也有人结伴旅行,可邹童打不起兴致,只想在家里猫着。可能是看他病恹恹好一段时间,米勒透露出隐约的同情。
“你是不是想家了?”他感觉邹童和一般人不同,他几乎不跟别人谈自己的事。
邹童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累,整个冬天都没怎么看见太阳。”
“要不,你多休几天吧,圣诞和新年连修好了,反正什么也不在这几天,如果想去加勒比海晒晒太阳,就尽情去玩,你病了好久,怎么多不好呢?”
邹童早就习惯这样的状态,和他相处习惯的同事和朋友也不会感到惊奇,但这里的人毕竟都不了解情况,大概看他长久不能痊愈的“感冒”,不免会担心。
“谢谢你,”他微微点头,“我看看吧。”
加勒比海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邹童其实动了回国的心思,哪怕只有一个礼拜,他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不管美国这里安排得如何妥帖,他始终带着强烈的“做客”的疏离,全世界只有一个地方,会给他家的概念和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