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关系(25)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理发店里顾客寥寥,黑白色的地砖上时不时有飘落的发丝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行走之间,仿佛立于墨色云烟。高挑干净的当家理发师冷哼着扭过脸。木知木觉的小学徒傻傻地半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有备而来的奸商一把拉出门外。
被魏迟牢牢夹在胳膊底下,瘦小的阿绿挣扎着抬头,堪堪只瞥见他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角:“那房子我去过,真心不错。不远,就在这一片的居民区里。这里不要太好哦,这么多年了,撒(什么)生活设施没有?菜场、超市、公交车站……喏,再往那边过去就是商业圈。哪能(怎样)?下班以后跟我搬过去?”
小笨蛋被他制住,一动都动不了,僵着脸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个……我……”
眼光毒辣的奸商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一手得意地拍上阿绿的脸:“担心房租?放心放心,房东是我哥们,那个瘪三……从初中开始就跟我一起混,我魏迟一句话,他敢不听?保证低,市场最低价!付不起你来找我!”
眨眨眼,阿绿不敢置信。常年花言巧语的奸商糊弄得卖力:“阿绿,机会这种东西,稍纵即逝。你犹豫一下,这么好的房子就没有了。多可惜,嗯?来,赶紧,东西收收好,下班就跟我走。哎呀,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谁?我是你魏哥呀,你魏哥还能卖了你吗?”
踌躇再三,阿绿看着他别有用心的笑脸,心中蓦然生出几分异样:“那……严哥怎么办?”
魏迟翘着嘴角,回身看看站在理发店里的严俨,胳膊紧紧夹住阿绿的脖子,把他再拉开几步。小笨蛋疼得“哎呀哎呀”直叫唤。
奸商这才露出一点点无利不起早的本来面目,目光闪烁,笑容可掬:“这个嘛……就要看你了。”
虎爪之下,束手待毙的小白兔无处可逃,心中欲哭无泪,果然被耗子说中了,这个魏迟不安好心。
于是在耗子走后的很久很久之后,小笨蛋的心里终于迟钝而缓慢地飘过一句,如果耗子在就好了。
已然寒冬时节,北风凛冽,日光惨淡。魏迟笑呵呵地走了,严俨忧心忡忡地叮嘱:“你魏哥属黄鼠狼的,没事别理他。”
阿三们的嬉闹声毫无顾忌地从魏迟店里传来。附近的中学不知是上课还是下课,悠扬的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阿绿独自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脚下车来人往,川流不息。有穿西装的年轻男人骑着助动车呼啸而过,腰间斜跨的硕大公文包,车前搁着黄澄澄的牛皮纸档案袋,单薄的衬衣在领间跳出一抹白,胸口的吊牌被风吹起,红色的吊绳分外扎眼。阿绿看得愣怔,睁大眼挺起身看着他一路疾驰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眼眶一热,小笨蛋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心中一阵落寞酸涩。
有那么一瞬间,他错看成了他,以为他会停车,一脚撑地眉峰微抬,帅气地抖一抖西装抬起脸,眼角上下壮志凌云,才谈成了一笔生意就自以为房产大鳄金融巨擘,跺一跺脚股价暴跌,打个喷嚏全球震动。
那时候他总坐在原地,这般用掌根支着下巴看:“耗子,你又来洗头?”
口气木讷,实则胸中翻江倒海,羡慕、嫉妒、以及自己都浑然不知的……倾慕。
他不说话,径自站到他身前,弯腰捏他的脸,眸中笑意一闪而逝,及后扩散到整张脸,一点点捉弄,一点点趣味,一点点小小的恶意,一点点掩饰不住的温柔。
怀念宛似火种,芥子大小,种在心底,刹那之间,星火燎原。
耗子在泰国过得很好。蓝天白云沙滩棕榈。晚间不忘跟着导游去看一场人妖秀。
细皮嫩肉的小白被拉去台上跳舞,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坏心眼的耗子领着另几个同事,在台下笑得死去活来。
笑着笑着转过眼,霓虹流转,人影绰约。也不知道那个笨蛋怎么样了,笨成那样,被卖掉也没人要吧。
参观佛寺的时候,耗子想,如果阿绿在,那个笨蛋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躺在沙滩晒太阳,耗子懒洋洋地思索,阿绿会不会游泳?好像会吧,记得教过他。木愣愣的笨蛋一到水里就跟要了他命一样,抓着个人就死死搂住腰不肯松手。
宾馆的床怎么也睡不惯。同房的小白有时会说梦话。耗子睁着眼睛看黑乎乎的天花板,阿绿这个时候在干什么?这个时候还敢在街上乱逛,老子整不死他。
小白朦朦胧胧地叫他:“耗子,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