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城(4)
“当时你有没有想到日后有一天,自己也会开演唱会呢?不是作为别人的陪衬,而是主角。”
乔希宁点头,“当然想过,简直是做梦都在想。”然后他说起自己当年的梦想。他小时候就已经很有些鬼精灵,此时在圈子里浸淫多载,哪怕安露的问题难一点,略作思考也还是能回答。
几个问题之后敏姐的手机响,她出去接电话,叫我盯着场面。
可怜我站得久了,困意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只想找个地方坐下躺下打个盹。
我留学时同门有名印度籍的学长,有着许多古怪的本事,其中一项便是站着睡觉,入睡速度之快,质量之高,人人称道。我一直羡慕他,可惜终归没能修成那出神入化的本领。
环顾四周,发现观众席后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张有些年头的空沙发,我欣喜地奔过去。坐下才知道,这位置绝佳,既不会被摄像机拍到,又能自下而上窥见整个直播室。
简直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位置,我真是太疲倦了,几乎刚一坐下就倚着墙开始垂着打起瞌睡。
浅睡应当是无梦的,可我却做了个梦,梦里忽跌下万丈悬崖,失重中急速下坠,于是一个抽搐,睁开了眼。
朦胧中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左侧依稀有源源不绝的暖气传来,我往身边挤了挤,还想着继续睡,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不知何时,我身边的长凳上居然坐了一名陌生的男人,而我竟歪着头,脸颊蹭在他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他肩膀宽挺,高度也恰好,衣服的布料也十分柔软,十分舒服。
咦,我在想什么?
下一秒我“嗖”地直了身子,依稀察觉对方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说:“对不起……我无意中睡着了。”
对方没有做声,只摇了摇头。
我想他这是表示不在意的意思。
他穿着见浅灰色细绒羊毛衫,具体的表情——我揉了揉眼,咦,怎么有些模糊?
我的眼镜呢?
大抵是常年对着电脑的关系,但我的视力不算太好,除了近视外还有散光,很近的距离看人总是模糊,大致能分辨五官,但要看真切却有难度。外出的时间我通常戴隐形眼镜,今天早上实在太过匆忙,抓了副矫正眼镜就来当乔希宁的跟班了。
——眼镜,大概是在我刚刚挨着他打瞌睡的时候给蹭掉吧。我微微狭了眼,俯下身去寻找我的眼镜。
身边的那个男人伸手过来,在我面前摊开,手心里静静躺着我的黑框眼镜。
他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我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我再次觉得尴尬,匆匆把眼镜拿在手里,又仓促而尴尬地跟他小声道谢。
“无妨。”
简单两个字,声音低沉清越,异常好听。
随即他离座而起,从一旁的小门离开。我边想边戴上眼镜,想起一桩事来——我靠着人家的肩膀睡了这么久,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演播室的访谈还在继续,我离开了长凳,打算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一罐咖啡,来驱逐我的困倦。
MAX的节目制作中心大楼的每层楼都有贩卖机,立在在走廊尽头。现在想卖点饮料的人不止我一个,在贩卖机前站着个高大的男人,他站姿非常好,双肩打开,背影潇洒利落。他用一种不甚熟练的姿势往贩卖机的钞票入口塞进一张大面额的钞票。然后,抬起手揉了揉右肩。
我不做声地在他身后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分钟,机器吞了钞票,却没有饮料掉出。
偷偷觑了一眼我前面的男人,他依然腰背笔直,巍然不动,以一种很有毅力地姿势继续盯着贩卖机,仿佛只要这样盯着,就能用过目光发电,促使他需要的饮料迅速掉下来一样。
我清咳一声,插话说:“不好意思,请让我来吧,我帮你把钞票拿——”
那个男人略带意外地回过头,我看清了他的五官,声音戛然而止。
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着罕见俊美的容貌,他肤色白净,五官分明,睫毛纤长,瞳孔如墨,如同阳光最强烈时背阴处的暗影。他表情沉静,一种利落的潇洒之意。
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我自认为见识不算浅,乔希宁在我看来也只是长相普通的年轻男人。
——“每次看到他,就觉得世界真美好。那就好像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忽然被某位画家泼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瞬间变成了绚丽迷人的彩色照片一样!啊,杜梨你明白吗?”
不知道为什么,十多年前同学的这番话在耳边重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