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囚徒(33)
穿上藏青色的囚服,光着头,站在不知名的某处,接受编号,排队分室。
在操场上齐刷刷地站着,对着监狱长,副监狱长,主管狱警严肃的脸,接受监狱的体系制度教育。我开始发冷,贴着粗糙囚衣,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那是前世的光,现在已经照不到我。
这个监狱有5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2到3个中队不等。其中3大队2中队是监狱里“新收”中队,要接受为期3个月的“新犯人”培训。
我到了4号监室。这是个不到20平方的空间,左右6张床位,分上下铺,中间是一张很矮很长的桌子,桌角被磨成圆形,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棱角,没有任何威胁生命的东西存在,铁丝,碎玻璃片,绳索,布条,依燃物品,全部没有。有一扇灰蒙蒙的窗户,分三层,纱窗,铁栅,玻璃窗,从里面完全看不清外面任何东西。
每天6点起床,等干警“开封”后洗漱,上厕所,再回监室吃早饭,这些内容必须在1小时内完成。完成后就排队出工。
每天的工作量是有规定的,完成一定量后就有一定的分数,必须要达到指标。我的工作是做火柴盒和编草帽边。我像死人一样不停地做,纯劳动性复制,不用思想,不用感觉。
除了劳动,还要接受学习,包括内外科,药剂,药理,都是一些基础医学。当看见人体解剖图谱上的肝脾肾等深红色器官,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一直一直没有睡着过,一整夜望着漆黑一片,我会突然觉得奇怪,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怎么样进来的。最后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些前世的一切。
这里的食物很糟糕,早饭通常是一小只馒头,一小勺玉米粥,一点点咸菜。中午和晚饭都是一人一菜,会有干警把装着饭菜的铅桶拎进来。菜通常是水煮白菜,咸菜粉丝,水煮青菜。那些发焦发黄的菜油腻腻地堆成一桶,如同农场里喂养猪的饲料。一星期只有周2可以开荤,所谓的荤菜是很肥的猪肉,一条条连毛都没拔干净的肥肉。桶里的饭上面的松软一些,压底的基本是又硬又焦的,所以大家到发饭时就一拥而上,而我永远是最后一个拿饭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饿,我的胃像是被切掉一样,工作再长时间也没有饥饿感。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那些饭菜吃进去,味道是怎么样的。
晚上背诵行为规范,我发现眼前的字都看不清楚,揉一下眼睛,还是看不清楚,把手册贴近眼睛,发现很多字是很陌生的,大概是遗忘了。
白天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里一张如同死去般毫无任何生机的脸,这又是谁的脸,为何我不认得。
这里每天都有哭声和撕喊声。尤其是早晨醒来的时候,那些哭声便响起,一些年龄比我大的人在叫妈妈,在喊要回家。也有一些人拼命用头撞墙,喊着要死。还有一些人神情怪异地嘀咕着:“我要飞上宇宙,我要摘下星星。”
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哭喊回荡在监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我想他们应该是神经病,这里应该是精神病医院,而自己也是因为有病才进来的。但我想不起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是怎么样进来的。
我一直一直没有说过话,我想自己是丧失了说话的功能,口中干涩,喉头紧窒。深夜里躺在床上,微微启动嘴唇,试图发音,但发现这很困难,好久的努力后,我开口说了个“哦”字。
于是我开始一夜一夜不睡觉,发着支离破碎的单音字。
冬天的监室很阴冷,这里的被子是统一发的,都是很薄很薄的一层,一开始根本无法忍受,但渐渐地我不感到冷了,或许我的血液早已是冰冷的循环。
周2,照样是开荤的日子。有人大叫:“猪肉上有细虫!”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我用勺子捣了一捣,那条猪肉皮上果然是有细细的,黑黑的小虫蠕动着。我夹起带虫的猪肉吞了下去。夜晚我开始拉肚子,太长时间没吃荤让我胃肠很不适应,况且这些菜上还带着虫。
我起了床,坐在中间的桌子上,我习惯性地往那扇窗的方向看,虽然一点点也看不见,我依然看着,这里是被上帝遗弃的黑暗世界,不但关上了所有的门,连扇窗都封上了。
第34章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监室里的一个很瘦小的男人用牙刷柄费力地在墙上刻上一横,隔天,是一竖,再隔天再是一小横。几天后墙上出现一个“正”。我不清楚他这样做的意义,只看见每天晚上他去刻时的迫不及待,刻完后的悠悠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