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囚徒(156)
我屏气敛息,几乎不忍听下去。
“没料到,这条银狐狸还是不肯放过他。”男人面色黯然,有些恶狠狠地说。
我的心猛然间落空了一块。
“我也帮不了他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命早就不值钱了。”男人凄楚地笑笑。
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心里愤恨后是浓烈的悲哀,几乎不能撑着身子。
“你如果是他朋友,好歹也帮他一点,我也真不愿意看到他人死了,家也被铲了。”
“谢谢你。”我淡淡地说。
“这是我的电话,你也留个给我。”男人扯下香烟盒上的纸片,写了个号码,“座机号,别打手机。”
我静静地接过,也写了个号码给他。
隔天一早,我赶到楚竞家。
楚竞的爷爷照例沉重地躺在板床上,两眼呆滞。
“爷爷。”我扶他起来,“爷爷,我们今天起不在这里住了。”
老爷爷死死气沉沉,没听到似的。
“爷爷,你听到了吗?”我凑到他耳畔,耐心地放慢语速,“我们不住这里了。”
“什么?”老人家艰涩地转头看我,“不住这里?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们换个地方,比这里环境好,您可以好好养病。”
老人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嘴巴里碎碎地胡言乱语。
“爷爷,您不是想楚竞吗?他不在这里了,我们去找他,他在其他地方等我们。”我轻轻地诱哄他。
一听见楚竞的名字,老人家死寂的目光有了丝生气,慢慢张开嘴巴,费力地笑一下。
我赶紧收拾东西,将楚竞的衣服,配件,漫画书全收拾包裹好,在门口打辆车直奔汽车北站。
一路上,心隐隐地不安,我找出口袋里那张小小的香烟纸片,按下那串号码,却无人接听。
又拨了几遍,照例无人接听。
很快,到了汽车站,却被通知最近的一班回城的汽车也要到下午一点左右。
坐在候车室,心里一直隐隐地发慌,继续拨打那个号码,还是无人接听。
老人家已经睡过去了。
我捧着手里的包裹,尽量镇定自己,周围一群男男女女包着头巾,夹杂着五湖四海的口音,磕了一地的瓜子壳,笑容满面,无一丝等车的不耐烦。
中午买了两份盒饭,我把鸡肉都拨给老人家,老人家以为马上要见到楚竞了,吃得也多。
午后,众人渐渐打起瞌睡,整个候车室弥漫着哄臭的皮肉味。
我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手表,想着车子还有多久才来,这个地方总是给我隐隐不安的感觉,恨不得马上离开。
坐立难安,只能拿出一张报纸,拣些轻松的广告打发时间。
耳边好像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溜过一群人,又溜走了。
候车室的服务小姐踩着高跟鞋,拿着洗完的铁质饭碗,咯噔咯噔地走来走去,嘴上的口红被汪汪的菜油擦去。
一切并无异常。
终于车子来了,我赶紧扶起老爷爷,通过检票处,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两个位置处。
窗外是炎热的阳光,刺亮亮的一片,周围一群男男女女又喧嚣起来,啃着水果,玉米棒,豆腐干串,互相凑头攀谈。
车厢里充斥着糜烂的食物味,像经过胃纳脾消后的腐烂味,我胸口闷得慌,泛起一阵阵恶心。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
“喂,你在哪儿啊?”电话里传来声音。
“已经上汽车了,我们今天就走了。”
“东西全收拾好了?”
“恩,全拿上了。”
“幸好,听说那帮人已经去过楚竞家了,铲了个空。”
“真的?”我感到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渗进身子。
“车子什么时候开?”
“快了…
还没说完,我从窗口看见一群穿红色汗背心的人慢悠悠地在汽车站附近打转,走在最后的那个人高高的个子,从侧身看极像照片上的那个吸烟男人。
“旅客们,您现在乘坐的是…”服务小姐细腻温婉的声音响起。
车子徐徐发动。
我松了口气,对着电话说:“好了,已经开车了。”
“那就好,早些走,短期内别回来了。”
“恩。”悬在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但下一秒,远处那高高个子的男人转过头来,我终于看见了他的正面,顿时像是血液凝结一样,眼前一黑。
那是张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脸。
瘦削的双颊,凹陷的眼眶,阴鸷的眼神。
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我,他的脸上也同现惊讶,随即勾起一抹阴霾的笑容,像流溢的毒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