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4)
红衣,黑发,雪白月光。像一副艳极的魅画。
我收回目光,收剑入鞘就要走。
一只皙白如玉的纤细手腕横在我身前。
我皱眉看着他弯起的嘴角:“你走吧。我不杀女人。”
却见他目光忽地冷了下来,黑若子夜的眸子氤氲着一团鬼气,寒得吓人。
剑光锋利直冲我面门上来。身姿利落,飒杳如流星。
我没有出剑,只是闪避:“姑娘这是何意?”
他冷笑,剑势却是更狠上几分:“你再喊一声姑娘试试?”
那声音低沉有力。我拔出了刺骨。
那一夜我们酣战了数百回合,未曾分出过高下。
我们这些修邪魔外道又恰好有些根骨的,大多都是高手。而高手总是无敌的,无敌就会寂寞。遇见了难逢的敌手,就成了高手的幸福。所以那时候我还想着,若我赢了,也不会杀他。
但到了最后也没分出个输赢来。因为高手的想法总是一致的。
打着打着,他的眼神就慢慢变了。从阴寒到不屑,再到吃惊,最后化作钦佩。
最后是苏幕把他剑一丢,哈哈大笑。
我也将刺骨一甩,笑了:“好剑法。”
他道:“彼此彼此。”他打量着我,又道:“邢愁?”
我点一点头。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反正不会是那些名门正派的。他们一看见我的刺骨剑,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地逃窜,就是嚷嚷着为民除害,再凑上来送死。那些名门正派也不会喊我的名字,他们只会叫我魔头。
再者,他们那死板迂腐的剑法,绝不可能使得这样灵动飘逸。
他伸出手:“苏幕。”
我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
那手不像看上去一般细腻柔软,布满了粗粝的茧子。
“我们做朋友吧。”苏幕说。
我沉默一会道:“我是魔头。”他默了一默,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住了肚子。
我皱眉,不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究竟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他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眸光潋滟,歪着头,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不问世事?”
他捡起我的刺骨剑,递到我手里:“我也是魔头。”
我接过剑。
那一夜我们在屋檐上聊了许久,我才知道原来苏幕是就是和我一起被并列为江湖两大毒瘤的那个人。
苏幕练的魔功原是和我练的是同一套功法。但是我是内功,他是外功。天下的武功,内功练好了总比外功要强些,但相对的,副作用也更强些。先是没了五感,慢慢地六欲也会没了。我爹小时候老是告诫我,魔功稍稍练练就够强了,绝对不能练过头了,一练过头,可就把七情也练没了。
我爹是个活得明白的魔头。他练到五感消失殆尽的时候就不练了。他想人活一遭不就是为了体会下那七情六欲的滋味么,当魔头不就是为了恣意潇洒地体会那七情六欲么。我爹是体会爽了,然后就被名门正派给除了。
也因此,内功虽强练的人却不多。外功却不一样,虽然辛苦了些,但较之名门正派几百年越传越木的功法还是好上不少的,练好了也能成为个人物。因此外功那脉就广收弟子,建了个鬼教。
鬼教是名副其实的邪教,也弄出过不少腥风血雨。但鬼教的“魔”总是比我祖宗的“魔”正常些,被我那些个练上瘾的祖宗的“魔”给盖过了风头。甚至我爹还被传言说成魔教教主,实在冤枉。我爹这条脉可都是一脉相传的。况且苏幕那外功一脉,运气不怎的好,这么多脉传下来了,才传到苏幕这个练外功的奇才身上来,因此那鬼教才姗姗来迟地出了名。
苏幕说前任教主也就是他爹说了不少他兄弟也就是我爹的事情,他实在好奇得紧我们这脉魔头是个什么样子。听说飞雪派传出我爹的谣言,知道我按捺不住,特地来守株待我。
看样子苏幕还是真的对我有兴趣。他知道我的逆鳞在哪——骂我可以,骂我爹不行。
聊到天光渐露,我才想起来我是个当爹的,家里还有个小孩呢。
我说:“我要走了。”
苏幕聊了一夜还是神采奕奕,没见半点败兴的意思,听见我说要走时有点失落:“谁还惹你了?”
我说:“我要回去看儿子。”
苏幕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眨眨眼,试探般问:“儿子?”
我点点头翻身下了屋檐,在附近的河流掬一捧水,把脸上都已经干了的血污给洗干净了。
苏幕仍跟着我,看我举动时脸上闪过诧异:“难不成这魔功还有永驻青春的功效?”
我洗干净了脸,又照了照河水,确定不会吓到儿子了才点点头:“有是有,但是就我现在的功力,充其量只能说延缓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