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25)
梦的内容不怎么愉快。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开进了另一个小镇。
霍狄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眼睛看着前方,跟岑越说话:“马上到了。”
岑越蜷起身体,不开口。
霍狄在一家没有灯光的旅馆前停下车,叹了一口气。
他抽出一张卫生纸,递给岑越,说:“擦一擦脸。”
十六岁的少年性子倔,脸上明明一片湿漉漉的泪痕,还要竖起全身的刺:“你别看着我。”
“我不看。”
霍狄说。
霍狄翻开地图,纸张被折叠时,就有一种沙沙的声音。
岑越深吸一口气,胡乱把脸上的水迹擦干净。
胸口还残留着酸涩,紧绷的情绪却慢慢放松下来。
他偷偷瞄了霍狄一眼。
霍狄面色如常,头也不抬地问:“走吗?”岑越哼了一声,拉开车门。
于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旅馆里面和外面一样寒酸,天花板上只悬着一盏暗淡的灯。
一个耄耋老人坐在服务台边,听到动静,就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只会说方言,霍狄皱着眉,怎么也听不太明白。
岑越抿抿嘴唇,走上去,三两下就跟老人谈妥了,然后回头望着霍狄:“租两间房?”“一间吧。”
霍狄说,“你一个人不安全。”
岑越没反对,再跟老人说几句,钥匙就拿到手了。
房间在三楼,服务台后面有一个旧电梯。
霍狄接过岑越的行李,大包小包地走进电梯里。
木栅门拉好,电梯摇摇晃晃地上行。
灯光暗了一瞬,又亮起来。
霍狄忽然注意到,岑越的眼睛还有点红。
到了三楼,岑越打头走出去,找到房间,然后默不作声地开门。
房里摆着两张单人床,对霍狄来说,确实有点小。
但条件有限。
行李放下后,霍狄往回看时,岑越还怔怔地站在原处。
他的肩膀太瘦了,衣服也单薄。
霍狄把空调开高两度,招呼岑越进来。
要早点洗漱,明天还得继续赶路。
“我……”岑越迟疑地开口,“我睡着之后,可能有一点声音。”
“无所谓。”
霍狄说。
其实很安静。
岑越自己选了靠窗的床,也许是累了一天,坐在被窝里看一小会儿书,就熟睡过去。
霍狄把房间里的灯调暗,无声无息地抽走他手里的书,放到枕边。
岑越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是要醒了,却没有睁开。
他的眼角有两行极淡的水迹,湮湿一小片枕巾。
跟之前一样,他就算在梦里难过了,哭泣也是无声无息的。
霍狄用手背碰了碰岑越的前额。
岑越微微瑟缩一下,然后像汲取温暖似的,下意识地蹭上去,哼出点撒娇一样的鼻音。
“睡吧。”
霍狄低声说。
他静默地在岑越床边守了一会儿,另一只手翻着十年后的手机,对照自己的任务进度。
等到夜色渐沉,岑越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才回到自己床边。
然后一夜无话。
……六点起床,七点出发。
隔离区地理位置偏北,天色还没亮起来。
霍狄丢给岑越一条硬得跟石头似的长面包,说:“吃困了可以再睡一会儿。”
岑越不吭声,安安静静地掰下一点点面包,然后还给霍狄:“我够了。”
“再吃点。”
“没抽烟,吃不下。”
霍狄眉心皱起。
岑越满脸不高兴,头顶还翘着一根乱发,简直是个闹脾气的小动物。
霍狄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语气很平淡,听起来不像是生气。
岑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而且不自在极了。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什么人,会在意他的喜好。
霍狄又说:“等下要经过市场,你告诉我喜欢吃什么,我去买。”
“我不明白。”
他开口。
“不明白什么?”带着不安和焦躁,岑越仰起脸,凶巴巴地问:“你管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有点绕,霍狄静默了一小会儿。
车厢里的气氛沉寂下来。
岑越泄了气,猛地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
但如果在这时候,霍狄跟岑良平一样,开口骂他自作多情,骂他贱——他会非常,非常难过。
“算了。”
岑越慢腾腾说,“当我没问过。”
霍狄说:“因为你看起来太瘦了。”
只要听到一句话,他的心又忽上忽下地提起来。
岑越抿着嘴唇,假装在看外面的景色,实际上只凝视着玻璃窗里霍狄的倒影。
前额像生病似的发烫,岑越将脸颊贴在霍狄的倒影上,眼眶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