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陆琛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重归安静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季识家离那家饭馆不远，很快就到了。

陆琛把车停好，坐在车里没有动，他不指望季识能邀请他上去待会儿，哪怕只是以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的身份，他都不够格。

可奇怪的是，季识也没有下车。

他这样子，倒像是在等我说些什么，陆琛不知道怎么自己会生出这样奇异的念头，但他就是这样想了，不仅想了，还在这念头催生下真的起了说些什么的急迫感。

两个人在车中几乎一动不动地坐了五分钟，这情景如果让外人看到可能会觉出诡异的好笑来。

陆琛酝酿了好久，但最后也没把握好到底说些什么，一天之内他已经被拒绝了两次，实在不想承担第三次。

因此他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到了。”

季识似乎这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有些怔愣地看了陆琛一眼，嗯了一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陆琛隔着车窗看向季识的背影，心底像压上了一块石头，他想，原来情绪果真是可以传染的，不然他怎么也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陆琛狠狠闭了闭眼睛，试图将那生根的背影剔除出去，再睁眼时却看到季识又走了回来，附身扣响车窗。

陆琛放下车窗玻璃，声音有些掩盖不住的疲惫：“怎么了？”

季识定定地看着他，眉目清晰，哑声道：“陆琛，你是怎么想我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害怕？”

陆琛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季识，这话怎么都不像季识会问出来的，最起码不像他认识的季识问出来的。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陆琛此刻不想回答季识，他突然很想问另外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他很久却始终得不出答案的问题。

“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你也同意了啊。”季识抛出这样一句话。

他好像有点委屈，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低垂的眉目下，晦暗不明。

陆琛皱眉看着他，不知那点委屈是真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季识却突然又笑了，眉目一刹那生动起来，那种勾魂摄魄的感觉重新回归，任何人都抵挡不住。

“以后你想干什么，随时可以找我。”季识又把勾引写在了脸上，“琛哥。”

“不找别人了？”

季识轻笑一声，说道：“不是什么人我都看得上的。”

季识转身离开好久之后，陆琛的心还在以不正常的频率砰砰跳动着。

因着他最后一句话，更因着那句久违的“琛哥”。

第12章

三天后季识进了剧组，这次拍的电影叫《浮华无声》，民国题材，主要聚焦于民族资产阶级的发展历程。导演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光提名字就是质量的保障。

季识饰演的男主角周新宁是在当时颇具规模的华音公司的少东家，留洋海外，学成归来，心中怀有远大的理想，将实业救国作为毕生信念。

虽然如此，但这个角色的人设并不死板，他身上带有一切伟光正的特质，出身富贵，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开放的思想，举手投足间都是教养与优雅，私下里却会与兄弟们拼酒开玩笑，喝醉了就喜欢没完没了地唱歌，中英文混杂，简直魔音穿耳。

周新宁前期就是个正直又讨喜的大男孩，但这不足以让季识心动，季识看中的是角色后来的转变。

在那个特定背景下，商业发展受到太多因素的阻碍，周新宁渐渐发现实业救国不过是他天真的自我欺骗，徒有一层鲜亮的外衣，内里空空如也。

坚信了多年的理想破灭后，周新宁消沉了一段日子，在这期间他认识了女主苏澜，在苏澜的开导下，两人一起走向了革命的道路。

当然这其中伴随着周新宁与父亲的争吵和不告而别。

可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华音公司终是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

在电影的最后，华音公司牌匾被拆下，从此没入尘埃。而与此同时周新宁和苏澜所在的地方，红色旗帜高高飘扬。

当然，这些都是陆琛让秘书打听的，季识什么消息都没跟他说。

他没想穷追不舍，显得自己多急迫似的，坐立不安地矜持了三天。三天后，陆总安排好工作，想着季识那句“以后你想干什么，随时可以找我”坐上了飞机。

陆琛到达剧组的时候正赶上换场休息，走来走去的人很多，但陆琛一眼就看到了季识。

太显眼了。

他一身复古西装，胸口口袋处挂着一块怀表，头发剪短了些，没打发胶，就散散地垂在脑后，活脱脱就是一个金银堆里长出来的富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