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三爷(66)
林弘山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人拉了起来,叶峥嵘脚步虚浮,手上的伤口吃痛,他勉强站起来跌坐回床上,面色惨白但没显露出半点。
叶峥嵘的喉管干涸得几乎开不了口,粗粝的挤出一句:“谢……谢……三爷。”也是难听残破的语调。
叶峥嵘的目光瞥向桌上的茶壶水杯,林弘山动了动手指头,丫头马上捧到了叶峥嵘的床前,他小口小口的饮下,清水滋润了他的喉咙,叶峥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抬眼看还站在原地的人,胸腔里砰砰的跳动,按捺不住满腔的激动,他要说的话太多了。
林弘山没打算听,乘着他刚开口简单了打了一句手语。
我不想听,证明给我看。
他给叶峥嵘那么多次机会,要是叶峥嵘不能给他满意的答复,他就亲自宰了这小子来平自己的心情。
瘦长的手指落下,林弘山转身离去,叶峥嵘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希望他能留下来听自己说一句话。
一句就好,太多的情绪压抑纠结在身体里,也只是竭力结出五个字。
谢谢你信我。
不过只是一念的荒唐,一张嘴信口雌黄什么都能说,三爷从不爱听这种话。
林弘山看过了这小孩,转身向外走,院子里的白牡丹大簇大簇的开,有花开成海的趋势,走近了才发觉这些牡丹边缘都染着一层薄粉,堆云叠素的仙境,看得林弘山额角一抽,想把这些玩意连根掘出来烧个干净。
丧家的装扮,狗屁不通。
丁田从迎面走进来,附耳低语:“终于打听了温少爷的下落了。”
林弘山眉头一跳,眸子也抬了起来。
丁田知道他得生气,可又不得不说:“温少爷回家了。”
短促的一句就交代了温良玉这两天的所有行踪来龙去脉。
林弘山还在想他到底能去哪里,他无路可去了,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能容着他供着他,他没有任何退路。
可他居然回家了,林弘山差点都要忘记温良玉也是有家的,林弘山以为温良玉和家里吵了一家,和他二哥针锋相对了一场,温家对他来说便是回不去的地方了。
忘记预料血浓于水这一点,林弘山还真以为温良玉说了不回去就是要一辈子都咬着这口气了。
他情薄,不知道亲人本就是走投无路后的最后生路,顿时气得指尖都要发抖。
温良玉,他的温良玉,现在又成为温家三公子了,他的父亲会护着他,他的哥哥也会护着他,他有那么多东西。
对他好的哑巴又变得无足轻重了。
林弘山愤然一手拍在柱子上,丁田脸都白了,不敢不劝:“爷,小心屋塌了,这可碰不得!”
屋外的白牡丹愈开俞盛,叶峥嵘坐在屋子里看,看这些盈盈花朵裙褶一样盛放,绿叶翠枝擘着如少女般矜贵。
他看着满园的花发呆,因为伤还没好,只能发呆,三爷派来的人一日三餐都守着他,他知道利害,对那个小女孩极其客气,小女孩也喜欢他,说话间笑嘻嘻的:“叶哥哥你快些好起来吧,证明了清白好出去玩呀!”
叶峥嵘闭上了双眼,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依然有火在烧,血液要烧得干涸,愤恨像恶鬼犹如实体要往外爬。
他年纪小,聪明但不多疑,一心相信他人,却被打杀在巷尾,血流了一地无人问津。
说着忠心三爷的人,说着为他好的人,却是披着人皮的野狐鬣狗。
焦灼的忿恨痛苦中,唯一能令他平息就是他想自己要报答三爷,君有黄金台,他却无玉龙剑。
不知道是为谁,或者是要证明什么,叶峥嵘的伤恢复得非常快,按理说刚能下床的程度,他就能自行走动了,能走动的程度,他就已经一切恢复如常了,衣衫下还一层层裹着绷带,缠着他根根分明的肋骨条和脊背。
他出了门,最先回到自己的家中,走到门外他冷汗淋漓,几乎不敢踏进去,直到墙内忽然传出周大娘叫嚷笑着什么的声音,隔墙传来过几乎是恍如隔世,把叶峥嵘寒冰地狱中拉拔了出去。
大家都还好好的。
晚霞如血,蔓延屠染了半片天空,林弘山忍不住的想这红色是死了谁。
每天都有人在死,谁知道是谁。
钻入轿车中,在如血的夕阳下经行街道,赴往李睿的宴会。
事情顺利的解决了,李睿割肉弃了一颗子,将这件事说成了被人利用,货物被调包了。
他严正声明这事不会是他做了,今晚同林弘山说了一下要他俩一起登报,以这事向舆论道歉。
终归要摘得一个干干净净。
林弘山坐在李睿身旁,在这几天里终于感到了一丝暖意,疲倦的微垂着眼,连着轻轻点头,李睿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他这样,李睿有些不悦,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抬手叫来人:“找个孩子来,男的,漂亮点。”
进来的人连忙点头:“唉唉,好的爷。”
没有一会就进来一个少年戏子,脸上的油彩刚刚洗净,鬓角还沾着水珠,一张脸白里透红的娇嫩颜色。
这是个酒楼也是个戏楼,一楼搭台唱戏,二楼摆桌设宴,一举两得,要是瞧上了台子上的哪个戏子,便多花点钱叫上来陪上几杯酒,都是无所谓的。
李睿指了指林弘山,那少年便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他身旁:“爷,雨儿与爷初见面,敬爷一杯。”
他纤细秀长的手指捏着酒杯一饮而尽,林弘山抬起眼,发觉他有些像温良玉,不是别的地方像,就是这股温软的漂亮劲,特别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