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食飞鸟(88)
作者:失之桑榆捏
看准了来人是谁,女人张口就是大骂:“侬寻西啊?弄水倒了我身上组撒?!脑子被枪打死啦?!(你找死啊?把水泼我身上干什么?!脑子坏了吗?!)”
她抓着被子缩着肩膀,气的发抖,头发被浇得透湿,不停地往下滴着水,想拿东西砸他,又没有东西,只能不停的尖叫:“滚册七滚册去!”
温穆看着,动手把壶里最后一点水泼过去,冷笑道:“脏死了,给你洗洗。”
“也叫你清醒一点。”
男人闪在一边着急忙慌的穿裤子,一边穿一边不停地吐口水怒骂,声音却传不到人耳朵里去。
这就是个年过半百还讨不到老婆的窝囊废,也难为她,这种人的床也躺得下。
只见男人眼神转了又转,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有嘴巴嘟囔个不停,说道:“侬额宁啊,真额是额,一捏规矩都没额,伐允许再等下额房子。(这小孩太坏,赶紧从我房子滚出去。)”
“……”
温穆听不懂也不想听。
屋里没有拉窗帘布,昏暗一片。
他鼻子是青肿的,脸上被打得花了,很惨,对着女人勾唇笑的时候,特别像是阎王殿前的小鬼。
小鬼现在发话了,说:“马老三已经找到这来了,在东城他见过你,你还不赶紧带我走,被他抓到我看你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
女人闻言禁不住一哆嗦。
比起刚才,现在的这句话才是真正把女人给浇清醒了。
她浑浊的眼球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表情很扭曲,似哭非笑。
常丽突然醒悟过来,从遇到那个男人开始,自己这辈子注定就只能一路漂泊到底了,以后的日子不是懊悔,就是罪恶。
双胞胎从院里打着伞出来,就决定分头去找迟潜。
其实他们都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找不到他了,只是现在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那心里可不就太难受了吗?
邹昀在雨中看着邹简走远了的背影,哥总是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但他知道,哥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不做些什么,心就会特别难受。
他抹抹眼泪,不再回头,往雨中走了。
迟潜半裸着身体躺在墙角,眼神空洞的倒映着这个黑暗的仓库,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征兆地陡然出现了另一片废墟。
他唇边都是血迹,舌尖的铁锈味还没有散尽,散发着恶心的苦,身下淌着的也是,一些是他的,一些是那个人的。
生了点锈的锤子上也溅上血,距离他垂下来的手不过几寸的距离。
他还在抖。
那个人的头就这么压在他的肩膀上,黑色的头发黏连着血迹,看起来特别恶心,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型号的血,才会这么的脏污不堪。
只是他做的事情,让迟潜意识到,有时候,人是能比血还脏的,血是基因,人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是有一身皮肉包裹,只要脱下这身皮肉,就与恶鬼无异。
那人也只是被敲昏了,并没有死。
迟潜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给他补一锤,或者干脆让他死个干净。
他不知道,不是因为他下不了手,事到如今,他也知道,杀人放火不过是四个字。
他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这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他也没有把男人的身体推开,就让他这样压着,像一个体型庞大的蠕虫,恶心啊,当然是很恶心的,只是恶不恶心的,总得让干净的人来说。
那片属于人类温热的呼吸每每打在迟潜的脖颈上,都足够让他胃里翻涌,瞬息间就能让他成为一张被人蹂躏过的废纸。
其实他已经是了。
他只是在想,要不要就这么把自己扔了,扔在这个肮脏的角落里,彻底了无生机。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把手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去握他的心脏,就知道,这个时候的迟潜很像是在对自己实施一场心理上的酷刑。
刑场就是他的心,那里围墙四驻,没有人能越过。
所以,也没有人能够救他。
迟潜就这么躺着静静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片窗,那是这片仓库唯一光明的所在,一片绿色,刚刚下过的雨,把树叶洗的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凑上去闻,仿佛都是深入他骨髓的那个味道。
迟潜喜欢绿色,特别特别喜欢。
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的,他也说不清楚。
那张学生证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上面的照片是他长这么大所有照片里难得一见的笑容,明媚如春光,即使沾了泥土,也掩盖不了迟潜灿烂的从前,现在看来却是十足的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