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食飞鸟(132)

作者:失之桑榆捏


邹昀走过去扶她,她不肯,仰着脖子,倔强的双眼看向一旁扶着女人的男人,“爸。”

“你签吧。”

她吞着眼泪,“我实在签不动了。”

“……”

迟潜跟着人群走过去,他这才知道,四月几天前在北城的时候就被送去火化了,现在只不过是去埋她的骨灰。

那么小小的一个罐子,竟然装着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迟潜麻木的低头走在最后。

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也想不到。

他还没有见到过上大学的四月呢,他知道她是学表演的,将来是要上电视的,他还等着看她的电视,怎么现在又突然要被埋在黑不拉秋的土里。

她胆子那么小,肯定会怕的。

他这样想着,又突然站着不动了,陈槐安的伞错开冰冰凉凉的雨,他脚步一滞,侧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下一刻,迟潜毫无征兆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陈槐安瞳孔一缩,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伸手去碰他的额头,“迟潜……”

烫。

很烫。

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很远,陈槐安低下头把身上外套解下来盖到他身上挡雨,伞被丢在一边,他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赶。

邹简在前面叫住他。

“陈槐安,你……”

“我送他去医院。”

一句话被他说的干脆利落,陈槐安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只留给他一个在雨中越来越小的背影。

“……”

迟潜整个人在陈槐安怀里难受得蜷成一团,有几滴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其实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大脑一阵发麻,眼前发黑,根本撑不起力气睁开眼睛也没劲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闷哼着。

雨水顺着陈槐安额前头发滴在了外套上,陈槐安更加用力弯下腰把迟潜往怀里面带,他用自己的背去挡雨,姿势就像一个小偷往怀里藏着珍宝。

“陈槐安……”

“嗯,我在这里。”

他低头去找他的手牵,两只手都很凉,迟潜的凉,陈槐安的也没有好多少。

过一会儿,他哽咽呻吟:“我害怕……”

陈槐安垂眸盯他被眼泪沾湿的睫毛,轻叹:“我知道。”

“我知道。”

迟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手背上一阵轻微刺痛传入他的神经末梢,他忍不住抖一下,才又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墙,吊水瓶滴滴答答往下输液,他转过头看向床的另一边,陈槐安正趴在他的手边睡觉,这是间病房,灯没有关,只有他们两个人。

迟潜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又翘起一根小拇指去够他的头发。

硬硬的,不软,不好摸。

他眼角流一颗眼泪下来到枕头上,陈槐安似有所感,也缓缓抬起头望向他的双眸。

四目相对。

迟潜说:“陈槐安,我做了一个梦。”

陈槐安看他眼角挂着的晶莹,安慰他:“梦都是相反的。”

“是么。”

“那四月没有死吗?”

“迟潜……”

“陈槐安,你知道么,如果我没有去找秦妙帮我搬家,如果我不叫她去北城,四月那天就不会出现在话剧院的舞台上,她就不会死……”

陈槐安听得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件事就是错的。”

“她不该死的陈槐安。”

迟潜哭的崩溃,“你不知道四月,她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小学的时候,我在台上演白雪公主,她演巫婆她都不愿意毒死我,演一下她都不愿意。”

“我二年级的时候没有课本,全班的人都有同桌,只有她把她的同桌让给我了……”

“三年级的时候,我生闷气不想理人,她一直跟着我问我怎么了,我嫌她烦,凶了她她还一直跟着我……”

迟潜就这样一直默数着他和那个女孩的点滴。

陈槐安终于能够明白他那么巨大的悲伤究竟来自哪里。

迟潜说的累了,就慢慢躺在床上睡着了,陈槐安却再也不能入睡,他盯着迟潜被汗洇湿的碎发,苍白的脸,心里酸酸涨涨的。

迟潜又瘦了,跟张纸一样轻易就能揉碎。

医生说他血糖和血压都太低,只能多打几瓶维生素平衡液。

陈槐安把他的手放进被窝里,又去摸他的脸,不烫了,至少烧应该是退下来了。

他终于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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