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食飞鸟(108)

作者:失之桑榆捏


只不过,到底光阴里的事最终都会化解在光阴里,后来,秦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误会了他很多年。

“姐义气。”她说。

“不过,你也可以理解成爱屋及乌,都可以,我不介意。”

迟潜听懂了她言外之意,他缓缓抬起眼睛望着秦妙,面色凝重,道:“她说,四月说,六月六日,她在国家话剧院等你,她说她有话问你。”

“……”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凝固住了。

嘴角的笑就这么僵在那里,秦妙不可置信地睁着瞳孔,似乎没有从这句话里缓过神。

“还有。”他顿了顿,“谢谢你。”迟潜抿了抿唇,“别来无恙,秦妙。”

“……”

秦妙闻言抬头看向天花板,微不可察撇了下嘴角,微微别开目光,在楼下刚哭的眼睛似乎又要湿润,稍微整理了下情绪,两秒后,重又看向迟潜,“别来无恙。”

她说着,就要笑,笑着笑着又要哭,哑着嗓子道:“迟潜,你总算有点用了。”

“嗯……喜鹊住进我家,给我捎来个好消息。”

迟潜垂眸,话音很淡,“总不能让你白来。”

秦妙呼了口气,看着他倚在门框上的半边身体,吸吸鼻子道:“行了,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后天记得去上班。”

迟潜点点头,又叮嘱她,“嗯,你别忘记了,六月六号,国家话剧院在北城……”

秦妙已经走下了楼,脚步似乎仓皇,楼道里留有她开阔的余声——

“忘不了。”

过一会儿,整个楼道终于重又归于寂静,窗外阳光倾斜进来,迟潜清淡的瞳孔动了动。

今日是个好晴天。

不知道陈槐安今天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迟潜这样想,很快又自嘲地摇头笑了笑,应当是不会了,自己就这么不告而别,留下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桑叶牡丹今早多开了一朵,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如果发现了,希望他看到能开心点吧。

一点也好。

回到屋里,陈槐安的画本静静地躺在斑驳的木桌上。

这是迟潜一直以来的习惯,不管搬到哪里,他总是习惯最先安置这本明明不属于他的东西,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这样,把别人摆在第一位,自己退而求其次,对别人尽心,对自己随意。

迟潜其实不是这样的人,他能这么做,是因为这里面有他。

除了开头的槐树,这本画本的后面几乎全都是迟潜小时候的样子。

生病手里打着针的他,伸手笑着递糖果的他,坐在自行车上吹风的他,楼梯间里生气的他……

画过这么多遍,陈槐安明明从前就是很喜欢他的。

但意识到这一点的迟潜并不会因此开心许多。

他每次翻开这本画本,都只是在给自己找苦吃——

显而易见,它是被陈槐安遗弃的东西,连带着画里的人和事都一并被他遗弃,轻而易举。

只有迟潜遗弃不了。

他像个小偷,把它从南场仓库里捡回来,再又据为己有,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要多病态有多病态,要多卑鄙有多卑鄙。

秦妙说他还像个高中生,把包背得紧紧的。

好笑的是,怎么能不紧呢?

那里面装着一个人曾经对他满满的喜欢啊。

如果他不背着,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陈槐安不会再画他,他已经见过他的裸体,他不喜欢一览无余的迟潜,也不会拉着他的手,不会抚慰他的颤抖——

即使他的手小小的,一掌就能包得下。

陈槐安在画室里待了一个晚上,凌晨天光乍现的时候,他手边的烟灰缸里烟灰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手下的画也惨不忍睹。

他撑着头,心里想着迟潜说那些话的时候冷漠又残忍的神情,手里的画笔就不自觉想在他脸上多画些从前那种狡黠生动的笑脸。

只是过犹不及。

他面色发怔,嘴唇抖了抖,看着手里那副画,似乎是不敢置信,握着笔想要补救,却是越弄越糟,最后居然是一点都不能看了,好半晌,他别开目光,认命般的垂下了手。

这下好了,陈槐安,你亲手毁了它,高兴么,毁了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画了一个月了还是画不好。

你还能做什么。

他在心里骂自己。

真没用。

真没用陈槐安。

陈槐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在哭,过会儿又抱着画哭,画室里所有的画都对着他,似乎是在嘲讽着他的无能。
上一篇:没落相逢 下一篇:眼见不为实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