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22)
作者:浮舟里
她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她的丈夫去哪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我害怕他的提问,却又不得不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生怕错过一个字。
“你把所有信息发给白潇,如果不方便,就直接发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他什么都没有问,在人类好奇的天性面前止步,又用最直接的方式斩断我的焦虑链。
“没什么不方便的,就发给白潇吧。谢谢,其实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你欠我的人情都给你记着呢,以后慢慢还。我先去开会了,董事会那帮老头子还等着我呢。”江屿挂断了电话。
天气渐渐转冷,我妈出门也没穿厚衣服,我越发焦急起来。菜市场,超市,甚至她以前常跳广场舞的地方,都不见人影。拨通跟曾跟她交好的姐妹们的电话,也没有人见过。
给江屿打完电话后半小时,各商圈户外的大型广告屏上开始滚动播放寻人启事,一小时后,本地电视台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从熹微的晨光找到西沉的太阳,一无所获。我坐在路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明明。”江屿的电话打过来,“找到了。”
“在哪?”我急切道。
“汽车东站。我把那人的电话给你。”
等我在汹涌的人流看到被衣服绑住的中年妇女时,尽管知道他算是我的恩人,但我还是差点把拳头朝他脸上挥了过去。
“她什么毛病啊?又叫又嚷的,还说我要杀她,搞得别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你看你看,我手上、脸上被她抓出来的伤口,你可得赔啊。”
我刻意压下对他言行的不满,也不去计较神经病和精神病的区别,只要我妈找到了,那就好。
“你别把衣服解开啊,她会打人的。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捆上。”
这样的绑法落在我眼里自然是哪哪都看不顺眼,何况这个姿势也十分难受。我让他帮我制住我妈,解了他的衣服,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束缚住她的双臂。然后驾车直驱民济医院。
一番折腾下来,月上中天,我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
江屿也来了。
“怎么样了?”他并排在我身边坐下,医院惨白的灯照在我们身上。
“受了刺激,妄想的症状更严重了,还出现了攻击倾向。”我揉揉眉心,“还好,不是自伤。她攻击别人总比伤害自己好。”
我觉得他有些不对,“你左脸怎么了?”肤色倒是无异,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比右脸胖些。
江屿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无所谓道:“老爷子看不惯,抽了我一巴掌。怎么,还能看出来?白潇拿她那堆化妆品给我弄了好久,说绝对没问题。”
我皱眉,“叔叔怎么会……你最近做什么了?”
“说我滥用职权,没事,你不用担心。”江屿笑着,露出他左边尖尖的虎牙。
“江屿……”我叫他,“我……要走了。”
“什么?”他放松的身体猛地挺直起来,侧过身子看着我。
“我准备去云港,那边有一家医院愿意接受我妈。”我勉强地笑笑,“那个地方虽然小,但是我熟。”
“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云港人。我在那长大的,很多同学和朋友在那,我去了他们也能帮一把,那边消费低,应该会比现在好一些。”
江屿靠得更近了,突破了社交距离,几乎快要贴到我身边,“为什么突然要走?你在林城打拼了这么多年,放得下吗?”
我凄然,“江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会被你拖累,你就像一颗灾星,一个噩梦。”
他栗色的眸子安静沉稳,我不敢与他对视,只望向淡蓝色的墙壁,这种颜色给人继续下去的勇气,“我当初考来林大,满以为可以就此留在林城,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什么都没有。大学同学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整天被车贷房贷压着,在群里骂上司骂社会。可我好羡慕他们,我连被这些俗事缠身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就要离开?离开之后呢?事情解决了吗?”他问我,咄咄逼人。
“至少解决了一件吧。”我往后退了退,离他远一点,“你为我做的事情,我很感激。”
我看他脸上淡淡的肿痕,心里又涌起一阵愧疚,“我们到此为止吧。星辰之眼在林商银行的保险柜里,我……”
“因为怕结束,所以拒绝一切开始吗?”江屿站起来,俯视着我,这个姿势给我莫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