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百岁(24)

作者:吃板溧

程澈确实是去买药,但不是给他的同桌,是给自己。早上开始到现在就一直不舒服,只是他没说。

骨头眼冒出酸溜溜的痛感,程澈每年换季必感冒一次,他觉得可能是抵抗力弱的关系。

九月底,天气已经不似刚开学时炎热,但正中午还是有大太阳,程澈顺着店铺檐下走,鼻子有点不通,吸了吸。

今天的天气比前几天要闷热,空气流转不动。

药房没什么人,只有个老板在,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程澈从货架上拿了盒清热解毒感冒药,又从架台上拿了嗓子含片。

拿着东西去柜台,他掏出手机付钱,老板说了个金额,他嗯了声扫码。

叮一声,付款界面跳转出来,程澈低着头输入数字,输了第一个后,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下。

程澈抬头,说:“抱歉啊,少点东西,稍等。”

他折返回货架,从边上的架子底部又拿了两盒东西,不大,回去一起付了钱。

拎着东西出来时,天有些阴,也不像刚开始那会闷热,起风了。

程澈抬头往天上看,太阳躲进乌云后面,他收回目光,要下雨了。

他得快点。

加快脚步回到教室,看了眼墙上时间,一点多了,教室和楼道里都没有人,很安静。

呼吸间感觉鼻塞更严重了,程澈去水房装了瓶水,配着吃了点感冒药。

程澈没有午睡的习惯,但还是打算回教室趴着睡会,下午有课,尽管是假期前最后一个下午,但课还是要认真听的。

这世上没有不努力就能获得的道理,付出与收获在某种程度上呈现能量守恒。从傅萍离开家的那一天起,程澈每个夜晚都是抱着书入睡的。

傅萍离开的头两年,程赴还没有把江蔓母女带回来,那会程赴经常一个招呼都不打,去外地写生,留他一个人和一些钱在家,当时也还是住在那栋老弄堂楼里。

老城建筑,邻里两家挨的近。这家在卧室打个喷嚏,那家隔着窗户坐马桶上都听得到。

晚上两层楼里连灯都不怎么亮,院子中间突兀的铁水管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绣,晚上程澈就缩在房间里,贴着墙壁听隔壁家的声音。

他不是不懂规矩,他只是作为一个孩子,感到很孤单。

六点隔壁哥哥放学回家,通常六点半邻居阿姨喊吃饭,七点喊孩子写作业。

他就抱着书,隔着墙,守着自己窥探的秘密,和那个哥哥一起写作业,书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宁静的东西。

有时楼下铁门会被人敲响,邻居阿姨是个很淳朴的小镇典型中年女人,心好,是个善人。她知道程澈一个人在家,会送点做好的菜过来。

程澈就会绕过那根伫立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去开门,头也像那根水龙头,昂的高高的,露出甜甜的笑,笑着说谢谢阿姨。

没有人会喜欢愁眉苦脸的小孩。

那是程澈记忆中第二好吃的菜,肉不用焯水,盐也放的够,邻居阿姨的菜和她的人一样,清淡,朴实,像家。

程澈记忆里第一好吃的菜是傅萍做的,但是傅萍做的菜浓油赤酱,也和她的人一样,烫着大波浪卷,穿着一身波点裙和小高跟,很漂亮。

从小身边的人都说他长得像傅萍。一双桃花眼,笑着能将人勾进去。

程澈习惯做什么事都一个人。有时放学回家迟了,除了门口的赵庆会喊他,邻居阿姨的丈夫工地上干活,看见他也会喊,肩上搭着条毛巾:“小澈,刚回来呢。”

他就弯着眼睛说是呢。

后来,邻居阿姨的丈夫不慎工地上高坠,邻居阿姨像一朵枯败的花,一天天急速衰颓下去。很快那家人就搬走了,逃也似的逃离一砖一瓦的回忆,才能将这辈子给活下去。

再后来,江蔓带着江河来了,院子里那盏老灯被江蔓换了盏新的,一开整个院子都亮堂。

他并不喜欢这个小病秧子,话也不会说,绷着张脸,程澈走哪她跟到哪。

程澈给跟烦了,说,你别跟着我。

江河还是一步步跟着,甩也甩不掉,小尾巴一样。

几次下来,他才发现小病秧子耳朵听不见,换季时他又感冒,烧的浑身发烫。江蔓不知道,他也不会说,自己窝在被窝里闷汗。

迷迷糊糊中听见房门被人拧开了,他眯开眼,江河听不见,一举一动动静都大,她不知道自己把程澈吵醒了。

程澈看着她因为不够高,踮起脚尖去够门把手,进来后又把门关上,绕过老凳子,绕过地上的鞋。

最后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摸摸看有没有呼吸,接着是几颗潮湿的眼泪,砸到他的脸上,顺着滚烫发红的起伏下落。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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