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百岁(129)

作者:吃板溧

学会爱笑了。

哪怕他并不开心。

这是小小的程澈在成长中,一点点探索到的生存法则。

“青石板滑,才好点大呀,摔着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两个膝盖磕得血糊糊的,孩子家里没人,你说能怎么着?总不能叫他自个儿回家去,我就给拉到我家里来,你婶给他擦酒精,涂药膏,疼得满头汗硬是一声没吭。”

贺远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庆真的是憋了很久,絮絮叨叨地说:

“他妈妈走的时候,也没哭!一个人躲在那铁门后面,露半个脑袋,傅萍出来一摸口袋,身上四十七块零三毛,皱巴巴的票子带硬币,攒点钱全塞给他妈了。”

贺远川闭上眼。

他突然很想抽烟。

“我说程赴确实不是个人呐,也不是咱爱把嘴放在别人家家事上,傅萍走后这孩子就没过过一个生日,我说这可是亲老子啊,答应好的给孩子买块蛋糕,结果人转头就给忘了,钥匙都没给留一把,我那两天回老家去了,那晚下大雨,我怕房子漏给东西淋坏咯,第二天早上赶着回来搬货。”

贺远川开始坐不住,他听不下去了。

“那会江蔓还没来呢,得亏我回来了,孩子进不去家,在外面淋了一整夜雨,烧得像块炭,和他说话都没反应了,趴我身上也说胡话,给我吓得不轻,生怕给孩子烧坏咯。”

贺远川站起身,匆匆说:“叔我出去一趟。”

他在外面狠狠抽了根烟,久违地被呛得咳嗽,咳完抬头去看那棵树,透过树看另一个人。

程澈怕雨,他知道这件事其实比他和程澈坐同桌还要更早一些。

那是高二开学前的暑假,他和乔稚柏出去吃饭,回家时天下起了雨,乔稚柏踩滑了一颗石头,跌了一跤,给膝盖摔破了。

当时估计晚上十点多,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抬头一看这条街的前面刚好有家药店还开着门。

买完药乔稚柏打电话让司机来接,饮料喝多了憋不住,打伞挪着伤腿去公厕上厕所。

他一个人站在药店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人回来,雨越下越大,贺远川把脚往里收了收。

一偏头,看见药房里面靠窗的桌子上趴着个人,那人似乎是睡着了,眼睛闭着,面对着他。

皮肤白,脸小。

头发看着很软,似乎是湿了,虚虚地贴在额头上,呼吸均匀。

就是下巴有伤,青紫色的一片。

这样看着的小会功夫,有几块地方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估计是刚用酒精冲洗过没多久。

伤处就那样大咧咧压在胳膊上,似乎察觉不到疼痛。

药店很快就关了门,他和乔稚柏在门口等了会司机,那人刚睡醒,也站在门口。

眼睛睁开了,是双桃花眼,那人鼓足了一口气,冲进了雨中。

他的视线跟着看,司机刚好开车到了,他收回目光,和乔稚柏前后上了车。

路边有块倾斜着的大广告牌,上车后他偏头。

刚刚冲进雨中的男孩瑟缩着躲在广告牌下,头埋在膝盖上,发着抖。

一团黑乎乎的,皱在一起的影子。

雨声响了好一会,最后那块广告牌的旁边落下了一把伞。

命运是如此奇妙,在一年后,他的伞又盖在了那只大着肚子的流浪猫头上。

他本不爱管这些闲事的。

后来的赵庆搬回了老家居住,小店不再开门,自那年程家出事后,也陆续搬走了很多人家。

整条巷子像死了一般。

贺远川不再去了。

忘了就忘了吧,所有人都和他这么说。

从那些污糟的烂泥里钻出去,那就向前跑吧。

大胆跑。

别回头。

-

上楼后他在沙发上靠了会,习惯性地摸口袋。

摸到后又停手,掏出来把烟盒扔到茶几上。

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有面落地窗,正对着江景,远方是一排的灯,模糊的。

目光向下落到那座桥上,沉沉地看了会,他转身离开。

这样在各个城市乃至各个国家之间往来的生活固然奔波琐碎,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又足够充实。

充实到可以让他短暂忘却一些东西。

有时工作不那么繁忙,他便日复一日地泡在健身房,尽量让大脑放空,在汗水与力量中渐渐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

肩背仍旧挺拔,在此基础上添了些成熟男性的稳重。

肌肉线条较几年前要更流畅利落,手臂、肩背硬朗结实。

年岁的更迭加之这些年的经历,五官本就冷冽,如今不苟言笑,一双黑眸没有波澜,如一抹风淡淡透着压迫感。

他开始越来越像贺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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