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百岁(108)
程澈的心拎起来点,在被窝里腾出手,关了灯的乌黑背景里,手机屏异常刺眼。
他挤着眼睛看,到底还是回了这么几天来的第一条,打字的,简短冰冷地表示自己的态度:草本。
【宇宙好心大王】:我感冒了。
几分钟后又:
【宇宙好心大王】:qwq
程澈盯着最下面的颜文字,看了好半天,删删减减。
再次打出冷冰冰的五个字:感冒就吃药。
这样又过去了两三天,廖老师在班里通知,数学集训营要开始了。
这周六上午带齐个人用品,在清野中学门口集合,到时候统一乘大巴去省会。
程澈不出意外地被选中了,同样被选中的还有隔壁班的蒋知遥。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蒋知遥无意间看见了坐在班级正中间的程澈,原来那两人分开坐了。
和上学期一样,他又开始时不时跑到九班门口找程澈:
“老师从隔壁市弄的联考卷,难度挺大,给你也印了张。”
“谢谢。”程澈接过。
蒋知遥跟在程澈的旁边,讲一些集训营和自己从前奥数得奖的事儿,也不管人是不是在听。
路上遇到几个学生往他俩这儿看,蒋知遥不明显地挺直腰杆,声儿也不由自主往上抬一些。
程澈偏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蒋知遥确实对程澈有好感,但也没有其他举动,就放学会一块走一段,从楼道口到大门拢共约莫百来米。
可即便如此,某人也彻底坐不住了。
周五放学前程澈照例背着书包从前门走,听见后排有人喊他:“程澈。”
程澈回头,老同桌贺远川站在后门那看着他。
“有事?”他没什么表情。
贺远川没动,看了他会,才说:“晚上我家没人。”
“哦。”程澈说:“和我说这个干嘛。”
班上人走得差不多了,做值日的几个早早完事儿后也走了。
“能不能请我吃饭?”贺远川问,教室里的电棒管用了多年,傍晚时显得不够亮:“我很饿。”
“不能。”程澈盯着他看,拒绝得干脆:“我不请你,你就没饭吃了?”
说完掉头就要走,听后面人又叫了他名字。
“对不起。”那人声音淡,说得认真:“是我错了。”
靠着后门的男孩站得直,这会儿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
程澈心里一跳,抬起的脚顿住,到底没有跨出去。
校园里变得很安静,大概是人走得差不多了。
被三番五次找上门的家长拽着衣服扭打,被记过并要求在全校师生面前念检讨。
这样一个自尊高高挂起的人,见不着眼泪,也从不退让,性格和发茬一样硬得扎人。
现在却在他面前低着头,很认真地说自己错了。
程澈突然就有点站不住。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你别这样。”
程澈不是不知道贺远川的心思。
后排位置离黑板远,加上高中课程紧,老师有时为了赶效率,板书会挤在黑板上,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看不清时他便伸着头眯起眼睛看,费力辨别黑板上的字,贺远川每天都偏着个脑袋,没事儿就看他,肯定也看见了。
但没说过什么,只是提议要带程澈去配副眼镜。
程澈摆手拒绝:“没事儿,也不是近视,就是字有点太挤了,不知道写得什么。”
两人接触得越久,彼此越了解,各方面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渗透。
贺远川会知道高考对于程澈来说有多么重要。
江河胳膊上的针孔,躲在大树后的弄堂老楼,天花板上连片的黑色霉斑。
这些藏不了,无处遁行,总会被发现。
“别躲我,好不好,”贺远川的声音很轻:“我很想你。”
程澈没吭声,看那个人慢慢往他这儿走,说:“停。”
鬼鬼祟祟前进的贺远川停住。
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找老师,也不是因为以后坐不了同桌,我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教室就这么大,不做同桌也能一块上下学,没多大事儿。”程澈说。
贺远川轻轻“嗯”了声。
“所以就是不想连累我呗,怕我看不见字儿,耽误高考,自作主张做决定,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程澈眼睛有点红:
“贺远川,你不信我啊?”
“我信。”
“你信个屁。”
程澈咬牙接着说:“坐最后一排我也照考年级第一,你看我从排名榜上下来过吗?我就是坐犄角旮旯里,只要我想学,天王老子来也耽误不了,你说你瞎操心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