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上午十點左右，除瞭飛機上升過程中心跳有些加速，其餘沒有任何不適。

緊張褪去，陸嘉一終於露出輕松的表情，他把手裡拿著的藥放進包裡。

這對於爺孫倆來說都是新奇的事情，所以兩個話癆光聊窗外的雲都聊瞭有半個小時，直到後面睡覺的乘客提醒才不再說話。

旅行的過程當然是輕松的，因為身體原因，陸嘉一就隻計劃瞭兩個景點。

其中一個就是奶奶照相的地方，爺爺迫不及待要求當天下午就去，陸嘉一在網上訂瞭車和門票，幸運的是，這一切都很順利，讓陸嘉一終於能放松下來。

即使不是因為要來有特殊意義的地方，陌生的熱帶風光也讓人心情激動，住在北方的陸嘉一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大海，面對海風，也有想和別人一樣大叫的欲望。

陸嘉一提著自己跟陸老頭的拖鞋，沿著海岸線一直走到奶奶照相的石頭旁，說瞭一路的陸老頭這才停下來，從口袋拿出從傢裡帶來的少女照片放在胸前，跟陸嘉一說：“就這麼照，能照清楚嗎？”

陸嘉一點點頭，近景和遠景都拍瞭幾張，在那個時間點照相，沒有藍天白雲，但是有金黃的夕陽，柔和的光傾瀉在海面和沙灘上，美的讓人感動。

就是那一刻，陸嘉一在風景的美好中似乎更深刻的感受到瞭活著的美好，他年輕的身體在海風的吹拂下也比往常更要舒展。

他從小被耳提面命要保護身體，要好好活，那些話雖然被刻在瞭骨子裡，但今天才變成具象，這是值得好好生活的人生。

因為陸嘉一就是那種下班路上看到夕陽，吹到晚風都會心情愉悅許久，滿足很久的人。會搜集一些小東西，會定期投喂流浪貓，會屏蔽生活中不開心的事，將自己的生活調至最佳狀態。

陸嘉一請其他的遊客幫忙拍下自己和陸老頭的合影，陸老頭拿著手機看瞭看，“這兒真好看，小七也好看。”

第二天他們去海上拜佛，這對於陸嘉一來說並不陌生，鹿城大大小小的寺廟爺爺可都去瞭一個遍，有時陸嘉一拿出封建迷信那一套，陸老頭就嘿嘿笑，“遛彎兒溜到那裡瞭嘛。”

暑假人多，他們排瞭很長的隊，爺爺堅持要去抱一下佛腳，陸嘉一攙著他沿著臺階走上蓮花臺，三面法相垂目，陸嘉一閉上眼睛祈禱：讓我爺爺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當下的陸嘉一隻有這一個願望，讓唯一的親人活下去吧。讓陸嘉一在這個世界上也有個人，在面對困難的時候能依靠，取得成就的時候能分享。

從來沒有抱怨過人生艱難的陸嘉一，此時在佛面前也忍不住想問，為什麼？為什麼有這樣的身體，為什麼有這樣的人生。可是，並沒有答案。

陸嘉一回頭找爺爺，陸老頭在佛持蓮花的那面，手放在巨大的佛腳上祈禱。

陸老頭的祈禱總是那些，保佑我們小七長命百歲吧，保佑小七一生平安吧，保佑小七開開心心吧。

這些就是每一個父母的樸素的願望，但是，在佛面前，在大自然面前，這些樸素的願望，也許因為想要的人太多瞭，好像總也不夠分。

陸嘉一會這樣想，是從他常年的觀察得來的，身邊人總是有不幸的地方，比如六寶爸爸不僅賭博還傢暴；比如曼曼總被渣男欺騙。

他擅長在對比中去看到自己的幸運，繼而維持樂觀的心態。

但是這種樂觀的心態，在佛面前崩塌瞭，他從蓮花臺上下來時並不開心，大概是覺得自己不該問那樣的問題。

下午他們坐車回到酒店，陸老頭的腳已經開始腫瞭，陸嘉一就打瞭熱水讓他泡著，又問酒店前臺能不能把飯菜送到房間。

“小七真的長大瞭。”陸老頭半躺在沙發裡感嘆。

“我都二十二瞭。”陸嘉一蹲下幫陸老頭按腳。

“總覺得你還是小孩子，現在才敢相信你真的長大瞭，能帶著老頭子出門。”陸老頭嘿嘿笑瞭笑，似在回味。

“您好好看病，我以後每年都帶你出來。”陸嘉一低著頭，水盆裡的燈光被攪的破碎。

陸老頭嘆瞭口氣，他自覺快到時候瞭，雖然有一肚子話要交代給陸嘉一，但又不想破壞這樣難得的旅行，於是轉而問：“今天拍那照片能洗出來嗎？”

“現在都叫打印，不叫洗照片。等回去呢，我們店裡就能打印。”

“那成，你給我打印兩張，還有咱倆合影的那張，我回傢得去看看你奶，讓你奶奶也看看咱們跟她的合影照，應該也帶著你爸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