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折叠(655)
作者:北野行舟
在聽到降谷零的喊聲、擡起頭來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其實是降谷零背後的某個人影。
金發,拎著醫藥箱,正在跟公安交談,然後他這邊看來的男人。
兩雙墨綠色的眼睛彼此相對,視線交彙。
黑澤陣記得以前在工作的時候,維蘭德總是這樣看他,跟平時待他完全不同。現在他又從不遠處那個人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眼神裡讀出瞭清晰的含義,所以他就乖乖站在那裡沒動,想瞭想又把路上帶來的巧克力扔給瞭降谷零。
有三塊,一人一塊正好。
獨吞也行——畢竟,本來沒想讓你親眼看到這個場面的,波本。
於是,在下一個瞬間,黑澤陣就感受到狙擊槍的子彈穿出心髒。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他甚至能判斷出子彈的型號。
將死的時候時間會過得很慢。
他看著表情一瞬間變得恐慌的降谷零、往這邊跑來的幾位警察,依舊站在原地的赤井務武,以及向他俯沖下來的小烏鴉……然後任由失去重心的身體往下傾倒,急速墜落。
嘭。
是他落水的聲音。
地下河的水流因暴雨和地震變得湍急且危險,黑澤陣其實還有力氣掙紮,但這種情況下也沒什麼必要。他能感受到自己順著水流去往下遊——從未見過陽光的河水很冷,冷到讓不怕冷的他都覺得血液要凝固瞭。最後他睜開眼睛再看這個世界一眼,那一瞬間,他清晰地看到有個黑影從自己上方迅速遊過。
僅僅過瞭大概一分鐘的時間。
他先是在水底撞到什麼東西,然後被人抓住小腿,粗暴地拖出水面,扔在瞭地上。
黑澤陣一動不動。有人在他耳邊說話,明明沒有壓低音量,但他缺少供血的大腦已經分辨不出對方在說什麼,隻能感受到有針尖刺破他後頸的皮膚,將某種冰冷的液體推瞭進去。
……疼。
劇烈的痛感從神經末梢傳來,本來已經要停止工作的大腦被這極端刺激的痛苦喚醒,瀕死的銀發少年勉強掙開瞭按住他的人,痛苦地蜷縮起身體,卻又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身體仿佛墜入極寒冰窖,又似乎每一寸組織都在拼命燃燒,內髒好像碎成瞭一片片,被人用尖針狠攪爛;胸腔裡滿是血沫,他呼吸不到空氣,隻能吐出水和帶血的肉沫,而從未中斷的痛苦正一浪高過一浪地向他襲來。
鋪天蓋地,無處躲藏。
好疼。疼。
不能出聲。不可以發出任何聲音。不然會有懲罰。
被扔在地上的銀發少年蜷成一小團,整個人都因痛苦而顫抖,他的臉上蒼白毫無血色,墨綠色的眼睛雖然睜開但毫無焦距,隻空茫地望向什麼都沒有的方向。
給他註射藥物的男人扯著那頭銀發把他提起來,又註意到同伴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用力掐住銀發少年的脖頸,拎貓一樣把他展示給同伴看:“理查德,你不會在同情這種東西吧?”
站在一側的同伴掐滅瞭煙,沒動,隻是看著人說瞭句:“我昨晚是認真邀請他來FBI的。”
他頓瞭頓,又說,如果他同意,就不用受這種罪瞭。
男人不滿地哼瞭聲:“虛僞。”
被叫做理查德的同伴沒說話,隻是蹲下來去找放在黑色手提箱裡的藥物,將標註瞭危險、謹慎使用的藥劑一點點吸入針筒,頭也不回地說:“在他清醒之前,做點保險措施吧。”
……
東京塔的廢墟中。
穿綠衣服的年輕女性正悠閑地在地震後的廢墟裡散步,拿著她的相機拍下一張張照片。
有斷裂的鋼筋,有殘碎的屍體,有東京塔的零件,也有黑暗的地下河。
她舉著相機,心情很好地向半空中拍去,看到不遠處的廢墟上方,有個熟悉的銀發身影。
咦?
六分儀真理眨瞭眨眼,將鏡頭拉近,然後心情愉快地按下快門。
就在同一個瞬間,子彈穿過銀發少年的胸口,血花濺落,就好像隔著屏幕濺到瞭六分儀真理的臉上。
她呆呆地站瞭好一會兒,才向銀發少年墜落的天臺下方看去,那裡隻有波濤洶湧的地下河,除瞭水流聲就隻有無盡的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她抹瞭抹自己的臉,上面當然沒有血跡,唯一證明她剛才沒有出現幻覺的,就是數碼相機裡呈現出來的那張照片——黑澤陣被子彈打穿心髒的瞬間。
“誰讓你們……”
六分儀真理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臉上原本天真爛漫的笑蕩然無存,隻剩下瞭扭曲、陰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