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折叠(1481)
作者:北野行舟
她那個導師啊,實在不能說是個好人,真這麼說的話她良心會疼,如果她真的還有這種東西的話。畢竟東江啓這人搞瞭這麼多年的人體研究,擱法庭上無論怎麼判她都會覺得判輕瞭,當然她自己也是一樣。
可不是好人是一回事,東江啓沒虧待過她是另一回事,無論怎麼看導師對她都仁至義盡,就差把她當親女兒看待瞭。
當年丟下她跑路的事除外,而且那次的誤會也已經解除瞭。
現在她面前的這塊墓碑,就是導師留給她唯二的兩樣東西之一,另一樣是她從導師那裡學到的知識。
“導師,你最後還是……謝謝你……謝謝你,我以後每年都會來給你上墳的,你放心,就算我進監獄瞭,也會找別人來……”
她在墓前起誓。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唉,我這塊墓地是買給我閨女的,她命不好,死在瞭爆炸裡,我就說讓她跑……她腦子不好,運氣也不好,我問遍瞭現場所有的人,都說沒看見她……”
唉,東江小姐想,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啊。她失去父親一樣的導師,旁邊這位父親失去瞭他的女兒,唉。
她站起來,準備離開,回到醫院,卻在轉頭的一刻看到瞭她活蹦亂跳正在抹眼淚的導師。
兩個穿病號服的人面面相覷。
東江小姐:?
東江導師:?
半晌,墓園的管理員看著那個年輕的女人指著老男人說:“臥槽,老登你怎麼還活著!你不是死在上面瞭嗎?”
老男人張大嘴巴,過瞭好久,才崩潰地說:“你怎麼還活著,那我這墓地不是白買瞭嗎?!”
嗯,嗯?
墓園的管理員摸著下巴,想,他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看,這種情況他現在也見過瞭。以後寫進他的回憶錄,多麼感人的一幕啊。
但現在還有一件事。
他沖上去,攔住瞭那兩個人,大喊:“你們不要再打瞭!喂!要打出去打,這裡是墓園,墓園啊你們兩個!”
……
4月8日下午,2:00。
高山國際醫院。
赤井秀一坐在急救室的門口,急救室的燈依舊是亮的,從早上到現在,裡面手術依舊沒有結束。
在急救室裡被搶救的人是他的父親,赤井務武。
護士出來瞭兩次,說他父親的病情十分危急,被送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瞭,病人的情況不好,他們也不能做保證。
赤井秀一能理解,他見到過太多這種情況,有敵人,有同事,也有好不容易找到的證人,或者跟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他的職業讓他見證過太多次死亡,但坐在急救室外面,聽著裡面的聲音,為跟他血脈相連的病人一次次簽下手術的同意書,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挺新奇的,卻不有趣。
他想點根煙,卻隻找到瞭煙,沒找到打火機,而且還是琴酒喜歡的那種牌子的煙。他想到這裡是醫院,看瞭一會兒,又把它放瞭回去。
父親……
父親在他的記憶裡更多的是童年的印象,以及一個他花瞭近二十年的時間去追逐的背影。
直到踏上終點站,他才發現父親一直站在他背後,看著他,還有他身邊的人。若他還是個少年,必然會抱怨、會質問父親為什麼不在他身邊出現,但他早就長大成人瞭,成為瞭跟父親一樣的人。他們是一樣的,當一年前,再次見到父親的那一刻,哪怕父親用的不是他記憶裡的樣貌,他也很快就認識到瞭這點。
那時候他是放松的、平靜的,好像這麼多年的執念終於有瞭結果;但過去的人生造就瞭現在的他,失蹤的父親隻是為他指引方向、讓他走上這條路的理由之一,不是唯一的理由。
他如熱戀一般喜歡這樣的生活,以及生活中的某些人,雖然無論是他還是父親都很清楚,從做出選擇、成為間諜的第一刻開始,他們就與平靜與安逸這兩個詞再無緣分。
腳步聲。
額前有一撮卷兒的金發女孩沿著走廊來到瞭他面前,皮靴踩在地磚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她在打電話。
赤井瑪麗坐在瞭大兒子旁邊,靠著椅背,沒往急救室的方向看一眼。
等到打完電話,她才轉過頭,冷靜地問赤井秀一:“醫生怎麼說?”
“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別的不要期待。”這當然不是醫生的原話,但赤井秀一知道醫生是什麼意思,就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明瞭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