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折叠(1114)

作者:北野行舟


他沒打傘,將傘留在瞭那傢店裡;走出拉面店的一瞬間,有人為他撐起瞭傘。

年輕人吩咐道:“滅口。”

反正這種店他也不會來第二次。

熟悉的警笛聲在東京的雨夜裡拉響,等警察到的時候,就隻看到瞭拉面店裡的兩具屍體。老舊的店裡沒有監控,警方從現場的痕跡判斷,是店主和顧客起瞭爭執,打鬥中互相導致瞭對方的死亡。

而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教授從電車上下來,以一個遊客的身份欣賞這座城市的夜景。

“我上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六十年前,”他感嘆說,“確實變化很大啊,原來已經這麼久瞭。”

他對走在身邊的人說:“長洲,你在這裡待瞭有幾年?”

小林,林長洲此時就走在落後教授半步的位置,本想說別的話,又先回答瞭教授的問題:“五年瞭。”

教授站在行道樹下,往昏暗的天空看去,隻看到被雲層遮蔽下的幾點零落星辰。

“你對我有很多不滿。”

“……”

“你甚至不反駁,長洲,你們東方人講究含蓄內斂,可當你們沉默的時候,往往就已經代表瞭答案。”

教授看向站在他身邊的青年,青年到這時候才擡起頭來回望教授,兩個人都沉默不語,直到那個青年開口說話:

“我以為您已經死瞭。”

是的,死亡,並且制造瞭一場鬧劇。

正是因為知道教授死瞭,他和菲莉婭才能去完成教授的遺願,可現在這個人又重新出現在瞭他面前。

教授沉吟片刻,才回答他:“一個人的死亡有各種層面,在社會意義上的‘我’已經死亡,你現在看到的我隻是想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到處走走,放下一個多世紀的執念和妄想,最後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

林長洲指出:“那您就不應該再用泰恩·加羅的身份出現,知道這個身份從一開始就屬於您的人不止我一個。”

“這幾個月裡發生瞭很多事,長洲,就連我這個死人都被叫出來瞭……”

教授本想語重心長地說些什麼,說到一半又兀自笑起來,對林長洲說我忘瞭你已經長大瞭,不願意再聽我嘮叨瞭。你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從不聽別人的勸告,你自己就能糾正你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你的過錯。

他看到雨夜裡的青年動瞭動嘴唇,可教授還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就忽然彎下腰,捂著嘴巴,從喉嚨裡發出痛苦的氣音。

雨傘掉落,血順著他的手指和深夜的雨絲往下淌,血的味道在濕冷的雨裡漸漸沉降。

“林教授?!”

林長洲慌忙去扶住他,卻發現短短幾秒的時間裡教授已經站不起來,臉色變得蒼白,老人低著頭一邊吐出顏色灰敗的血,一邊卻又發出瞭笑聲。

笑聲裡是一句像是感慨又像是松瞭口氣的喟嘆:“他還是動手瞭。”

林長洲看到教授的情況,確實慌瞭神,他就要打電話叫人,卻被教授攔住瞭,於是他咬牙頓瞭幾秒,問:“誰?誰對您下手?您剛才去見誰瞭?”

教授搖搖頭。

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生命正從他的身體裡流逝,但對他來說,他活得已經夠長,這本來就算不瞭什麼,“教授”早就該從歷史上抹去,作為一場戰爭最後的餘響,以及舊時代末日的黃昏。

他借著最後回光返照的機會,攥住瞭林長洲的衣服,艱難地說:“逃,帶著小菲逃離這裡,回倫敦,別再回來……”

“但是——”

“或者……你們還有一個選擇。”

教授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到瞭快要聽不到的地步,但那聲音還是透過雨幕,傳到瞭林長洲的耳朵裡。

“殺死他,拼盡全力殺死他,No.13、琴酒、Juniper,不然等……你們都會死。”

教授說完這句話,就倒在瞭地上。

他的身軀躺在東京的雨夜裡,雨水也未能沖刷掉他經年的僞裝,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他望著上方的天空,終於從那雲層中,看到瞭一分皎皎月光。

……

7月23日下午,夏威夷。

降谷零睡醒後,從貝爾摩德那裡收到瞭資料的郵件——準確來說,這是資料的一部分,翻拍的,算是定金,另一部分還在那位代理人手裡。好消息是代理人就在日本,接下來他們可以回國再談這件事。

他花時間將國內的某些人敲打瞭一番,很難說明他是怎麼做到的,但降谷先生的權力如日中天確實不是一句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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