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75)
作者:洬忱
海東青扭動著脖子,展翼撲騰,單一邊翅膀便足有燕綏淮一臂長。翅羽掃過宋訣陵的衣裳,他卻不退反進,將刀子在燕綏淮眼前轉瞭轉,說:
“這不是你那隻鷹。”
“是瞭,這是李世子的‘遊嘯’,正是當年撓你那隻。”
“這麼多年瞭,這畜牲還聽你的話?”
“那可不?”燕綏淮對刀子視若無睹,隻還得意洋洋道,“當年你被它撓得半死不活,李王和我爹都說這鷹野性太大,是你爹硬要留著它性命。我倆覺得這鷹生得威風,便死命纏著你爹,說叫我倆熬,後來竟還真熬成瞭。我那會兒熬它是為瞭在阿承跟前炫耀,可跡常他是真心欣賞這鷹,所以遊嘯後來跟瞭他一點兒也不奇怪。”
“它送什麼信來瞭?”
“我還沒讀。”
宋訣陵說:“李續舟他寫的多是草書,你看字看畫太挑,給我讀罷,省得你閑著又開始評判人傢字的美醜。”
燕綏淮的瞳子松煙墨似的光滑黑亮,深邃勾人,隻是他那眼型生得太過淩厲,總叫人不敢細瞧。這會兒他勾指逗鷹,說:“接著。”
宋訣陵夠利落,三下五除二便把信拆來讀瞭。隻是他面上若不刻意擺笑,多半時候都沒什麼表情,這會兒也亳不例外。
“說瞭什麼?”燕綏淮沒看他。
“李傢封地西邊三城已被烽謝營連同蘅秦一道攻破……還有如今北邊動靜很輕,他們很不安。”
“沒瞭?”
“嗯。”宋訣陵將那封信丟進瞭炭盆裡,又說,“咱得加快動作瞭,我怕跡常他們撐不瞭多久。”
“不還有長思、江師叔還有柳師叔幫忙麼?怎麼會呈現出如此頹勢?楊亦信真有那麼大本事?——一提及那楊亦信我就恨不得扒瞭他的皮!他若膽敢動阿承他一根毫毛……”
“還沒開始要挾人呢,怎會輕易動人質呢?”
“行瞭,你出去罷!”
宋訣陵擺手道,隻是那燕綏淮離帳還沒多久,宋訣陵便一拳砸在瞭案桌上,滿腦子皆是李跡常信中所言。
——“長思他先走瞭。”
走瞭?
沈義堯?那剛封侯的輕佻郎君?
魏盛熠死前見他脫離沈傢,都給他把侯爵名分安上瞭,他半點福分都還沒享,就這麼可憐巴巴地死在瞭北疆?
滑天下之大稽!
宋訣陵的呼吸急促瞭好些,每呼一口皆是濃重腥氣。
他雖自詡無情無義,卻並非真的如此。他不過像是鑄劍一般拿錘子砸鐵,將自個兒的情緒不斷壓制,可他明白越是這般,他距離支離破碎便越是接近。
燕綏淮送走瞭那隻海東青,隻倚著帳子將門簾掀開一個角,冷不丁問他:“宋落珩,西邊誰死瞭?”
“嗅覺這般的好,燕憑江你下輩子合該投胎當狗!”
***
李跡常在帳子裡鉆研北邊地勢,副將薑瑜掀帳進來,說:
“呂監軍趁著彼時徐大人和阿勒鬧得不可開交,送出封信。他道徐大人受楊亦信庇護,眼下還未遭秦人迫害,隻是徐大人他身子自攜沉疴,恐怕有幾分要與舟同沉的意思。”
“呂峙他此刻身在何處?”
“回主子,他自毀容顏,已再度融入烽謝營當中。他原要設法救出徐大人,可是徐大人似乎自有打算,他隻好偷摸待在裡頭作函使。隻是由於每回給徐大人運送飯食者並非皆是他,他也沒法子常同徐大人接觸。”
李跡常揉瞭揉前關:“倒真是辛苦他瞭!——阿承他對如今鼎西局勢可有見地?”
“徐大人要我們集中兵力守死西邊諸城。”薑瑜說罷面露難色,他略微停頓,又道,“依末將愚見,徐大人雖說神機妙算,可如今他囿困西境,難免看不透徹……今兒北邊來的可是蘅秦悍將納達日和後起之秀小將畢吉,按理說,咱們應當乘勝追擊……”
李跡常擺手,說:“就聽阿承的罷!阿承並不是那般喜好隨意給人出點子的人兒,再說攻難守易,蘅秦那些個來犯者若是要以退為進,咱們索性置之不理,叫北邊壓人的雪給他們埋瞭。”
“末將明白。”薑瑜連連點頭。
“明日啓程時,吩咐弟兄們把那幾箱玩意都給搬上。”
“是。”薑瑜拱手。
“遊嘯可飛回來瞭麼?”
“回來瞭。”
“有攜書信麼?”
“兩封。”
“寫瞭什麼?”
薑瑜想瞭想,說:“第一封字很是漂亮,似乎是燕小將軍寫的,寫瞭三字‘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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