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69)
作者:洬忱
“一言為定。”
第168章 皆凡俗
那之後,薛止道卸去滿身甲,佈滿刀繭的雙手捧起來的不再是黃沙,而是摻雜雪粒冰碴的硬土。
墾土,栽草,親力親為。
那頎長郎君立在莽莽雪原,遠瞧似仙,近瞧似畫。山民們不知這疫病是薛止道手筆,皆把他當施恩的北菩薩,含淚道謝,恨不能千跪萬拜。
再之後,溫與賀漸領兵下山支援薛傢,揮刀啓州。
啓州函使得此消息,奉命去尋求支援,可他見當下南呈北遞皆不合適,隻能跑鄰近的坎艮兩州刺史府前大吼大叫:
“薛、薛侯和葉世子謀反瞭——!”
他明知道,啓艮兩州隻有守城常備之軍,且軍中將士由州中烏衣子弟拼湊。
一群整日叼煙槍的公子哥懂個屁,根本是無力支援。
他是病急亂投醫。
他是走投無路。
***
魏·巽州
付溪治水有方,在巽州裡的名聲有如敲鑼,砰的一聲便給打響瞭。
後來他不單理水,還給自個兒添瞭新活兒,日日晨間領官兵去整治那些地頭蛇,有時輕言細語地哄著,有時一言不合便抄傢,一點兒不理會那些個人賴在衙門前說冤枉,或說官爺打人。
這法子在盛世安定年不管用,可對於亂世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用的瞭。
蛇騎人,那便打蛇殺蛇,濫用刑罰又如何,誰能管得瞭他?
哪知這兒的地頭蛇根紮得太深,結發兄弟那是除也除不完。
付溪早上剛整治完一傢吃人的土財主,晚上不過方吭哧吭哧從水裡摸出來,美滋滋地要下值,先給幾個蒙臉的壯漢拖巷子裡一頓好揍。
陰曹地府裡頭的閻王爺平時不也都捧笏坐著麼,他這活閻王平日裡都和那些被綁著的主兒說話,縱然生瞭許多蠻力,也終究不敵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將他團團圍瞭。
沒轍,那就挨打唄。
他從前總說自個兒是野草,這會兒被人摁住後頸揍,卻死死拽住那些個同胞的腦袋扯。他疼得將十指都插進泥土裡,似是恨不得將同胞們的根都給摳出來。
照戲本子裡頭演,這會兒該有武生登場演救美瞭。付溪想著,不由得啃著被秋雨泡濕的泥巴笑起來。
話本子誠不欺人,救美的英雄很快便來瞭。然卻不是個人高馬大的武夫,而是個文弱的小身板。
那人一身洗得掉瞭顏色的舊緋衣,手上拎著個梆子,他說:“幾位爺,巡城的官兵很快便走到這兒瞭,您幾位還是快先撤瞭罷!”
那些漢子聽出他言外意思,聞言登時便收瞭手。他們拳頭上還沾著付溪的血,卻是擦也不擦,隻往人身旁啐瞭口唾沫,頂開林題就走。
這些個兇神惡煞的爺走瞭,付溪還擱地上一動不動。林題蹲身拿梆子杵他腦袋,說:
“大人,快些動動胳膊腿兒,看看需不需得去醫館。”
付溪仍舊耷拉著腦袋,拿手攏地上黃草,笑著說:“什麼風兒把您……”
“壑州的風。”林題搶聲。
秋風恰於此刻過耳,付溪闔目把那吼聲收進耳裡,喘聲道:“嘖、左踝扭瞭,來搭把手。”
林題掀瞭紅衣,把梆子塞進付溪懷裡,說:“大人替下官收著,下官攙您回傢。”
“你拿這東西做什麼?”
“從平州到巽州的路途說短也不短,下官拿來消遣。”林題將他的手臂繞在自個兒脖子上,吃力地撐他起身。
付溪斂瞭眉睫,呲笑一聲,右腳稍稍使勁為他減瞭些負擔。
後來一路上的華星秋月付溪沒心思賞,隻是被那月光打著,險些哼出歌兒來。
“怎麼那麼高興?”林題問他。
“我哪有?”
林題皺皺鼻子,說:“下官見大人眉舒目展,還以為高興。”
“怒極反笑唄,就是這麼個傻樣。”付溪說,“那薛止道哎呦,狗東西……老子命給他氣沒一半。”
“氣歸氣,您不也還是給人支招瞭麼?”林題踹開眼前一塊兒礙路的石子,“人現在打壑州去拿兵不是您的主意?”
“那是我的後招,他現在給用瞭,來日人傢使陰兵時,他隻能走明道。”付溪說。
林題不吭聲,及至那些巡夜的官爺上來同付溪問候,他也沒說話。
後來付溪低眼,恰撞見林題擡眸睨他,不禁笑起來:“林大人這是什麼個意思?”
“能什麼意思?付節度使會隻使明招不用暗箭?下官同大人說,下官也是。——您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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