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27)
作者:洬忱
徐雲承並不否認,頓瞭頓隻說:“你要幫魏景聞,我沒有什麼合適的身份在明面上阻撓你,可我還是不願見你平白被人當刀使……魏景聞上位不急這一時,今載魏景聞派若是於亂世當中謀得生機,便當鎖頭藏腳,莫要出頭。待這詭譎風雲散盡,再將魏景聞完好無損地送回宮去,礙於魏萬萬百姓之目,彼時即位者斷然不會動他魏景聞,亦不會叫那小兒身後欲篡位攝政之異姓徒得逞——此,方為上乘之法。”
燕綏淮勾瞭道譏諷的笑:“看來你是尋瞭個魏姓當主子!不過你今兒這麼著急地要走,可是忙著要將此事告知與你同途者?”
“你手上握著的是宋傢的兵,燕老將軍也不知是否與你同舟,”徐雲承輕言細語,“魏景聞年紀太淺,來日你們縱然得道,也非立攝政王佐政不可。可是如今魏當中堪當此重任者寥寥無幾,選魏景聞這條路,雖是稱心,可未免太過草率。明知來日必敗者,又何必費心刁難?——這營裡沒有與我同途者,我怎麼就能告?我不能告。”
燕綏淮聽罷,仍是一隻手捂耳緩耳鳴,一隻手撐著帳佈不叫他走。
徐雲承依舊不看他,嘆口氣又說:“待到來年壑州無恙後,便差人上山尋個好大夫下來瞧瞧你這耳朵罷……先前燕大將軍他們總說耳鳴事小,隻叫啓州大夫瞧過那麼一兩回,可是你如今時受其折磨,不該是小毛病才對。”
燕綏淮忽而笑起來,插進一句:“你會親自帶我去嗎?”
片晌,他又補充瞭一句:“權當是幫幫竹馬。”
徐雲承沉默下來,不說話。
在低喚徐雲承幾聲依舊沒得到回複之後,燕綏淮探手上前撈來他的一縷發,磨著發尖埋怨一聲:“今日可不是我去尋你,是你自投羅網,是你自個兒非要可憐我。”
徐雲承輕笑一聲:“你適才自個兒不是都已經想清楚瞭嗎?不是我可憐你,是我要捉你來套話。”
燕綏淮盯著他,倏然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阿承,我早就知小清入宮與你無關。我知縱然我百般珍視她,卻遠不及你。可是當年我在你心底如蜉蝣,連在你心底打下一片影都不能,太過不值一提,故而不敢奢求你愛,便想縱然是恨也好……彼時唯有將小清她時常掛在嘴邊,才能略略牽動你的心神,來叫你忘我不得!”
徐雲承撇開腦袋,要他別再說。
燕綏淮卻是攥住他欲捂耳的兩隻手腕,附在他耳邊說:“我最是醃臢,我自認鄙俗淺陋,阿承,我聽阿紀說瞭你在平州過的那些鬼日子後,日日夜夜都恨不得砍死我自個兒!阿承,你讓我贖罪,贖罪……好不好?”
帳子裡太暗,徐雲承什麼也看不清,隻是燕綏淮那雙攥住他的手,顯然在發顫。
半晌過後,徐雲承稍稍聽得燕綏淮張嘴微微喘息的聲響,便勸道:“莫哭。”
燕綏淮搖頭,也沒管徐雲承能不能看著,隻是自顧自地松瞭人,沒入瞭暗處,可他方行幾步身後便忽而亮起一抹火光。
燕綏淮回身,那火光霎時映亮瞭他那張淚流滿面的臉兒——濃睫被淚水浸濕,皆可憐地向下垂著,瞳子暈墨般微散,削他些許氣勢,卻添他好些動人。
火折子被徐雲承那雪白的手左右晃瞭晃,倏地又張嘴吞瞭火,那一星亮光便這麼散瞭。
徐雲承摸黑將燕綏淮扯近瞭,抽出袖裡的帕粗魯地擦拭他的淚。燕綏淮吞咽著徐雲承此刻欲逃卻不忍的心緒,隔著帕子親吻他的掌心,淚水唰啦地掉,他說:
“阿承,我辦不到……要我離開你,我實在辦不到。”
徐雲承冷漠地張口,分明是在自省,調子卻是露|骨的斥責:“燕憑江,我並非正人君子,你不是早就明白的嗎?我師父乃前朝清流,當年下山別師,他贈我的最後一言,說的便是我非真君子。你從小與我在一塊兒長大,不也該清楚的麼?我覺慘景至美,根本不是因著慈悲,而是真心覺著苦難淒象最是動人。——後來,我終於也被毀瞭,這才發覺美的是它們本身,而非苦難。可是燕綏淮,我如今既已清明,何必大度接受一個以苦難壓我的人啊?我沒那般的寬宏大量!”
燕綏淮聞言更欺身上前,哽咽著疊聲道歉:“阿承,我、我錯瞭,我錯瞭……”
“你來日會尋得更多條路,不要賴死在這兒。因著舊情,我容你胡鬧少頃,你要你知恩,我不圖報。我早已卷入污濁,再稱不得君子,”徐雲承赫然撇開前言,自顧自顧自地說,“可徐蕭叔因斷袖之癖而死,我不能沾染那東西……你放瞭我,別叫我成瞭個徹頭徹尾的下賤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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