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2)

作者:洬忱


沈長思避過歧王府中打著呵欠巡邏的傢丁,靈活竄上瞭臥房頂頭。他掀瞭片瓦瞧,卻見內裡暗得很,隻有透過紙窗滲入的幾絲月光照亮瞭邊邊角角。

榻上罩著帷簾,沈長思借著那不時劃破天際的霹靂隻能隱約瞧見一人側臥其間。

見屋中無甚異樣,沈長思便踩著屋瓦遁入瞭滂沱大雨中,未曾思慮那榻上影是不是那歧王的。

***

夜半,一頭頂鬥笠的漢子借著暴雨遮蔽從虛掩著的後門竄入白府內。

待他進門後,方才還酣睡門側的閽侍竟將眼猛地睜大,小心翼翼地將門給合緊瞭。

白府老管傢甩頭瞧瞭好些時候,這才將那人領到瞭一窄屋裡頭。他小心點瞭盞燭燈,急急退瞭下去。

燭光將門下侍中白仁、東複王葉時與刑部侍郎許渭的臉自暗處抽出。

來人進屋,這三位卻是遽然跪瞭下來。魏盛熠解瞭鬥笠,擡手要他們起來。

許渭恭謹道:“王爺,路上如何?”

魏盛熠淡淡瞥他一眼,應道:“沒人跟著。”

白仁皺著眉頭,說:“臣到尚藥局問過,魏千平少說還能撐個三年,且先不論其命有多長,如今他沒有子嗣,朝中擁立賢王魏尚澤為太子的呼聲也大得很……從此處來看恐怕也是盤死局。”

魏盛熠蹙起濃眉,把頭點瞭。

“王爺,下官有一小計不知當講不當講。”許渭笑道。

“說罷。”

“逼宮多少會落人口舌。”那許渭諂媚笑瞭笑,“世人詬病王爺您的血統,您不如借此反將他們一軍,聯合蘅秦十八部來奪位——此乃上乘之法!”

魏盛熠伸指解瞭被雨沾濕的蓑衣,又瞧瞭那腸肥腦滿的許渭一眼,冷笑道:

“怎麼?您要本王通敵叛國?”

那許渭雖是庶子,但捱不過他腦子靈光,再加上許傢的地位,哪怕一個庶出子也比小族的嫡長子尊貴個百千倍。平日裡都是別人上趕著巴結他,他養尊處優慣瞭,哪裡懂得什麼人情世故。

他聽不出魏盛熠話外之音,還以為自己聰明,魏盛熠愚笨,樂呵道:

“欸!王爺此言差矣!魏千平這幾年壓北疆壓得緊,吃空餉的官兒被撤瞭一大半。以往鼎州與蘅秦南緣那見不得人的軍糧倒賣也停瞭,不知餓死多少秦人!蘅秦當朝者乃您親舅父,您隻要憑著這層關系,再輔以糧草相助,要那些蘅秦之人推王爺您上皇座想必不是難事兒!”

白仁早知許渭有幾股聰明勁兒,但他半點瞧不上庶出子,平日就很是看不上那膀大腰圓的奸臣,如今見他福至心靈,出瞭風頭,心中更是不歡喜,哼道:

“說得輕松!你要從何處得糧草吶?!”

葉時雖是武王,論計謀定然比不上朝中那些慣常明爭暗鬥的權臣。但他長久奔於鼎州與壑州之間,早已摸清瞭兩州山川地勢與眼下局況,心裡頭一下便有瞭點子。然他對於逼宮篡位這般有違天命之事還是感到心難安,思慮半晌才溫吞道:

“也、也未嘗不可!如今宋大將軍被調往繾都,鼎中漏瞭好大個窟窿。今兒悉宋營雖能吃皇糧,但那營中將士皆是重義之壯士,送到嘴邊的肥肉一眼不分,仍將心力耗於屯田種糧,真真是傲骨嶙嶙!”

這回輪到許渭聽不下去瞭。

“哎呦!葉王,您直說重點成麼?如今我們哪有功夫聽你誇什麼宋營吶?!”

葉時有些不好意思,結巴道:“真對不住啊!許大人,葉某乃粗鄙之人,遣詞造句的功夫不比諸位,這才說話慢瞭些!”

白仁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心裡躁得很,但葉時好歹是東王又是他來日的親傢公,便用手肘撞瞭撞許渭,意思是要他識趣點兒合上嘴來。

許渭哪裡怕他,呔瞭一聲,又道:“怎麼!找事兒麼?!”

魏盛熠等瞭那麼多年當然也不急這一時半刻,但為避免爭吵誤事兒,還是冷著臉擡手阻攔,說:“葉王,您接著說罷。”

葉時摩挲著那佈滿老繭與傷痕的掌,這才訕訕道:

“我適才是想說,如今皇上明知悉宋營糧足倉豐,每月卻仍雷打不動地往鼎中撥糧,就是想著終有一日可感化宋傢軍……可悉宋營的骨頭比十六州任何一營都要硬,全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可如若悉宋營衆不吃那皇糧,還將其不住地往倉裡堆……咱們不如給他來個‘貍貓換太子’,借他一借,等來日在想法子填上……”

魏盛熠盯著那燭淚在燭臺上壘起高臺,用手撐著臉慵懶道:“您是說,設法把那糧換瞭,用作與蘅秦交涉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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