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02)
作者:洬忱
“瞎說!”李跡常道,“多少人求你不得,你到這窮酸地來幹甚?!”
“有師弟你在啊。”沈長思笑起來。
李跡常揉他軟發,也跟著他笑起來:“一天天的就知道拿人逗樂!”
他二人吃過乳茶泛起瞭夏困,漸漸地話也少瞭起來。日暮時分近瞭,悶天帶來的短暫沉默卻被李跡常給打破。
“心肝兒——適才我想瞭一想,還是覺著落珩他同我不一樣。”李跡常垂下頭來,“落珩他以殺秦人戍邊為志,覺著自個兒不是可貪情愛之人,他太怕失去又想要自由,因而不能有弱點,隻能用銅墻鐵壁來將自個兒包裹。所以他忌憚一切挨近的東西,覺著不得則無所謂失去。”
李跡常咽瞭口唾沫,接著說:
“可我不然。靠近的,我敞開懷去迎接,不來的,我不貪心地去伸手,我隨遇而安,可得可不得。我不成傢,不是因為我怕他們將我束縛,是因我不想束縛我的妻兒,不想奪瞭他們的自由,如同我爹那般,將他的仇恨抱負全都壓在瞭兒子的肩頭!”
李跡常濃眉略皺:“心肝兒,你可知道麼,那伯策有那麼多個兒子,各個驍勇善戰,可我爹從不想叫我把他們的腿都砍瞭,隻想要廢瞭那伯策的!起初我隻覺荒謬絕倫,可到今朝那些恨順著我二人相連的血脈流動,如同擊鼓傳花般輕易便捆住瞭我。”
沈長思聽罷,眉宇也蹙上瞭一縷苦:“血麼,就是這般的纏人!你好歹擔著李傢殺敵之心,我可是泡著沈傢醃臢的權爭泔水!”
“擔?我才擔不起來呢!我不過是個勤勤懇懇端著碗的乞丐,整日等著銅錢當啷進碗,等著秦人的頭顱滾到腳下。”
沈長思假意呵斥他一聲:“我剖心剖肝,你個不識相的,在這兒同我說笑!”
那二人相視一笑,杯碗隨即碰在瞭一塊兒。
帳子被烈日蒸瞭一整日,這會兒熱氣在裡邊積瞭個滿當當,散不去,悶得很。
半晌沈長思扯著領子扇風說:“好熱。”
李跡常看著他也說:“好熱。”
沈長思眉開眼笑:“尋條河咱一塊兒洗澡去?”
李跡常嚴肅地同他說:“不行,如今兵營裡大傢都是在帳裡洗澡,你那般有礙風俗。”
“我尋思著我帳裡也沒浴桶……”
“是我忘瞭喚人給你置備,”李跡常煞有介事道,“一會兒便給你搬來,沐浴這事兒咱且先擱一擱。”
沈長思咦瞭聲:“我在坎州山上那一年,到瞭春天,男人們也多數是去河裡洗澡的,鼎州還更北些,何時變得這般的保守?”
“你不要拿那般匪山同我們這開化瞭的釋李營相比較。”李跡常用帕子抹去額角的汗,淡定道。
“爺!世子爺——”
隻聽帳外一聲高呼,那薑瑜匆匆忙忙跑進帳來,他不知李跡常能同這新來的南將聊這般的久,還沒瞧見二人的影子呢便大喊:
“快點兒罷,那些個將軍催您一道去河裡洗澡呢!”
李跡常含蓄地笑瞭笑,揮指說:“出去。”
“什麼出去……”薑瑜皺瞭眉,偏頭往裡瞧瞭瞧,“噢沈將軍也、也在啊?”
那薑瑜趕忙朝沈長思打瞭個恭,也不待人傢給他回禮隻趕忙把帳門掩住,一溜煙跑沒瞭。
李跡常盯著他的背影,沒話找話,說:“薑瑜這小子是南邊來的,傢中有三個姊妹,他小時候瘦弱,總受她們捉弄,便漸漸地不善應付女人起來。他見你生得漂亮又是剿匪功臣,自然也怕上瞭。哈哈哈……你別看他這窩囊樣,倒也是個百發百中的重騎兵。”
“姓薑啊?坤州大姓啊!”
李跡常見沈長思口吻如常,這才移目過去,忽見那沈長思撐著臉兒瞧他,桃花眼裡盡是笑,還聽其一字一頓:
“大、騙、子。”
李跡常沒臉沒皮地賠上個明媚笑臉兒,說:“師兄。”
師兄。
沈長思實在是好哄,光這一聲就把他哄得心花怒放。他於是擺起師兄架子,打定主意不同李跡常追究。
李跡常趁機拐瞭話題,問他:“原不說還要來個督軍的麼,怎麼到最後隻見著瞭你這一將軍?”
“那位有些事兒要辦。”沈長思道。
李跡常問他:“你可知那監軍是何人麼?”
沈長思伸瞭隻手撐住腦袋,閑下來的那隻手在桌上敲打著,懶懶應瞭聲嗯。
“可知他何時到麼?”
“知道啊。”沈長思勾瞭嘴角,霎時兵營外一陣馬蹄聲踏碎涼風,隨著那踢踏聲而來的還有“啪”地一聲展扇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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