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94)
作者:洬忱
那仍於樓外同掌櫃理論的燕綏淮聽聞樓上動靜,急急用刀撥開瞭眼前人。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至二樓,卻見一間廂房的屋門大敞——內裡頭的徐雲承被一大漢壓制於桌,正吃力地擋著不斷逼近的刀。
那徐雲承分神覷見燕綏淮,身子細細地抖瞭抖,隻很快又穩住,咬牙不叫眼前刀再挨近半分。
燕綏淮目眥欲裂,一個暴起便拔出唐刀朝那莽漢的寬背狠狠刺去。那漢子受徐雲承示弱所惑,不曾想那文官力氣亦是驚人,一個蓄力猛擋,竟叫他連人帶刀後退連連。
隻聽噗呲一聲,那漢子的右臂膀被唐刀貫穿,砍刀霎時脫瞭手。而那徐雲承腰部發力,挺直身子,隻找準時機沖上前去,朝其腹部捅出一劍。
前後兩把刀劍齊齊抽出,鮮血連著皮肉叫那漢子疼得冷汗直流。他倒伏於地,氣息不勻,還沒來得及順上一口氣,就先被燕綏淮粗魯地揪住領子拖至墻根。
燕綏淮一腳朝他傷處踹去,厲聲問:
“說!何人派你來的。”
那漢子咧開瞭嘴,笑道:“狗賊!盡管捧那蘅秦餘孽的臭腳去!老子寧死不屈!”
“不好。”徐雲承見那人眸光微閃,忙旋身去拽桌角搭著的巾,回過頭來那人已譏笑著咬瞭舌自盡。鮮血自那漢子的口中漏出,那斷掉的一截舌肉也隨著他倒下的身子砸落於地。
徐雲承蹲身確認那人已無鼻息,起身時同燕綏淮開瞭口:
“燕將軍,明早恐怕得麻煩您尋個人來把這地兒收拾收拾,隻還需得當心些,莫要壞瞭店傢生意。”
燕綏淮答:“好。”
“燕傢近來可好?”
燕綏淮點頭說嗯。
徐雲承又問:“悉宋營也好麼?”
燕綏淮還是說嗯。
徐雲承恭順地拱手道謝:“多謝將軍今日相助。——夜深,將軍也早些回去休息罷。”
燕綏淮輕笑一聲,說:“你從這兒問到那兒,唯獨沒問過我。”
徐雲承斂著長睫,叫那對琉璃瞳子有如雲遮月般讓人瞧不真切:“此乃燕將軍私事,下官不便多加過問。”
“耽之,什麼時候我倆也非要分出個你我不可瞭?”
“將軍說笑瞭,您是您,下官是下官,燕徐本就是二傢姓,您還是分仔細瞭好。”徐雲承的視線落在地上那沾瞭陳年污垢的木板上頭,他哂笑一聲又道,“燕將軍,如今您能將不堪往事統統甩幹凈當個沒事人,可下官不成,下官一點兒也辦不到。還望您能看在兒時曾當過一陣密友的情面上,高擡貴手,放下官一條生路。”
“高擡貴手?”
燕綏淮身量極高,配上那麼張生瞭高眉深目的臉兒,平日裡頭的氣勢頗壓人。可他如今俯下身來仰視徐雲承,叫那人窺見的卻是楚楚可憐的淚眼一雙。
“耽之,是我沖動,是我蠢笨,是我妄自尊大,是我不能體察你心!阿承我錯瞭,錯得徹底!我深知我不配與你比肩,可我放不下……阿承,我放不下啊!”
燕綏淮疊聲道歉,可徐雲承隻是掰開燕綏淮攥在自個兒臂上的指,蹙著眉直搖頭。
燕綏淮近乎崩潰,隻軟瞭膝跪下,連哭帶喊道:“阿承,我錯瞭,我對天發誓來日定不會強迫你再行茍且,我不會幹涉你行事,不會再過問你緣何依附魏盛熠……阿承……別搖頭……不、你不要拋下我!友人,咱們就當友人罷!阿承啊,算我求你!”
徐雲承還是沒擡起眸子,隻是在面上蕩開抹笑,他說:“憑江,北疆人多是訓狼熬鷹的好手,說不準也很會馴人。而我如今已被你馴化瞭啊——我不敢看你的眼,不敢喊你的名姓,瞧見你身子會忍不住發顫;我瞥見你便覺著呼吸不上來,覺著頸子上還留著你的指印;我不敢於人前脫衣,怕肩頸還留有那些吮咬的痕跡……憑江,回不去瞭,我回不去瞭,我們也徹底回不去瞭。”
燕綏淮著急地俯身親吻他的手,用自個兒的淚水把徐雲承也給打濕:“阿承,你再饒我一次,我會改,我改成什麼樣都行……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好不好?好不好啊?!阿承,你說話啊!”
徐雲承含著笑撫過他的發頂,道:“從前我擔心重蹈覆轍毀瞭你我,故而冷臉扮惡人,扮到最後卻還是將你我皆給毀瞭。”
徐雲承眸子裡皆是說不盡的酸楚,他再笑不出來,隻念道:“我們都錯瞭,憑江,人生若隻如初見的滋味我也是頭回嘗。如今我們皆需一段光陰平複那躁動的情緒,平複那放手的不甘,平複那空缺,但是都會過去的,憑江,這些都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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