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87)
作者:洬忱
齊燼略仰起腦袋同那堪堪穩住身子的懷光說:“阡宵的初次給瞭我,你是他兄弟,而我啊——乃其恩客。”
那話將懷光的理智剝瞭去,雙眸剎那變作駭人的猩紅。他還沒來得及站穩,便又倚著粗樹狠踹齊燼一腳,而後高擡長刀穿其心而過。
鮮血將那柄銀刀洗作豔紅,齊燼得逞地笑瞭笑,顫抖的長指自其腰間取出封信來。他把那信伸向懷光,道:
“這信是阿緒給我的,你收瞭,別叫它同我這屍身一塊兒爛在這山野。這信中交代瞭不少東西,你看瞭自會明白。你往東南走,那裡有個老屋,顧阡宵的劍被我收那兒瞭,要拿就拿。”
懷光將踩著齊燼右臂的腳挪開,這會兒胸膛劇烈起伏,他道:
“你本非邊關將,你是……”
“老子可不就是專門到這顧泉關送死來瞭?老子自小睥睨物表,就連皇帝老兒也不放在眼裡,隻有兩人真真正正入瞭我的眼,一個是那武聖人楚冽清,一個是那紅倌兒易緒。如今他倆都死瞭,我四處遊蕩卻仍是兩眼空空。死就死瞭罷,這人世也太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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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燼死瞭,死之前腦子裡全是春末景致。
他奉旨追殺楚冽清和易緒二人,追至那方草野,見著瞭那死去的楚冽清。他勾瞭指喚隨從將他的屍身搬上馬去,面上平靜,心跳卻是如雷。
楚冽清死瞭,那易緒呢?
他踩著翠草在那原野之上搜尋,最後在那片青蔥之間尋到瞭人兒。是易緒,單憑背影他也能認得出來。
那易緒跪著,半身被長草略微遮掩。起初他不敢靠近,不知是怕易緒死瞭,還是怕易緒沒死。可當他走近瞭些,定晴一看,那人背部露出瞭長劍的一點尖兒,衣裳之上的斑駁花紋原來皆是凝作烏檀色的血。
他的心冰涼一片,仿若澆瞭從冬河之中捧出來的水。喉結輕輕滾著,他將那些無措漫出的唾沫皆給咽瞭回去。
“死瞭嗎?”
齊燼擡手不叫屬下輕舉妄動,孤身上前摸瞭摸他的頸脈——不跳瞭,甚至那層肌膚也是逼人的冰冷。
齊燼把易緒摟進懷裡,從未湧上心頭的嗚咽哭聲和仿若爆竹炸裂般的嘶吼全都化作喉底輕得不能再輕的一聲嘆息。
他的心裡刮瞭狂風,下瞭暴雨,放眼望去全是濕淋淋的狼狽。
貫穿易緒身子的那把長劍叫他眸光略閃,他怕攪瞭易緒安寧,不忍抽出,隻輕輕撫著劍首仔細端詳。他對於刀劍之類過目不忘,這紮入易緒胸膛的
——正是顧步染那把霜秋。
玉笛,狐貍眼,顧傢名劍,禦馬之術,以及那曾讓他心生不滿的肩上“清”字。
“你真是顧步染啊?!”齊燼呢喃著忽而笑起來,“我還真是撿著瞭個瞭不得的人兒吶!”
他把易緒的屍身打橫抱起來,誰料那人衣裳之中輕飄飄掉下封信箋,上頭用細瘦的字兒寫道:
“寄衡京齊長軾。”
“哈哈哈……”齊燼笑起來,笑得體若篩糠,笑得眸子漫紅,笑得一口血噴濺而出。
他抱著易緒,走著走著,忽而一齊栽倒於那方草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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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齊長軾是個惡人,最是看不慣所謂滅人欲的聖人,於是沒來由地恨上瞭那楚冽清。沒見著易緒之前,他便時常於暗地裡刁難楚冽清,後來遇著瞭易緒,所作所為更是過分。
他原是要借易緒來擋公主婚約的——他可不樂意自己的宏圖叫一個駙馬爺的名號給束縛住。後來他覺察到那易緒對楚冽清存有過人的執著,便與他合謀將楚冽清的禍世謠言散播瞭出去。
易緒和楚冽清私奔後,沒人再給他做海棠糕。有一日他嘴饞,便命府中廚子給他做。廚子費瞭好些心思,終於做出十塊工藝不一的,他一一嘗瞭,可惜味道總是差瞭點兒。沒轍,恰好前些日子易緒托人送來的糕點還剩瞭些,便托人去查瞭其中佐料,哪知會驗出來毒。
那毒下得雖少卻並不算弱,若是易緒回回都下毒,隻怕他如今已經歇榻一病不起。可他體健如初,不知是那易緒動瞭妄念,手下留情,還是純粹是怕被查出來故而下手輕瞭些。
易緒走後,沒人給他做海棠糕,誰做味道都不對,他便自個兒做。味道還是不對,他便學著易緒往那糕點當中摻點毒,味道仍舊不對,但他依然將易緒的惡行摹瞭來,好似這樣味道便真對瞭。
他自討苦吃,糟蹋瞭身子。後來身體明顯壞瞭,便自請去瞭顧泉關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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