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67)
作者:洬忱
“到底是冤冤相報啊——聽少幫主這麼一說,咱們山寨既然這般的清白,你為何還是想走?”沈長思彎瞭眉眼,“怎麼同甘卻不共苦呢?”
辛莊明搖頭,算不得柔軟的發絲擦過衣裳,沙沙響聲在沈長思耳畔散不去:“我爹和我叔他們都清楚這條路不是正道,是故一直催我讀書。他們是想自個兒承擔過往的血海深仇。”
沈長思輕笑一聲:“可是少幫主啊,你這般獨善其身,若有一日你當真考中瞭武舉人,而這山上跑上來些官兵,舞刀弄槍地要剿匪,你又該怎麼辦呢?是咬牙行正道,還是要撫心論情理呢?”
一切皆被夜色掩著,沈長思瞧不清辛莊明此刻是什麼模樣,隻聞他道:“我不知道……”
“那你是更恨蘅秦騎兵,還是更恨剿匪的官兵呢?”
辛莊明皺瞭眉,還是答:“不知道。”
“又不知道?”沈長思見他躊躇不定,笑一聲,“你這狗崽子,問你什麼都不知道,這十七年的飯都吃道哪去瞭?全用來長個頭和力氣瞭?”
辛莊明的腦袋挨瞭沈長思一下,卻不似往日那般焦躁,隻笑著埋首膝間。那沈長思伸手去揉他腦袋,像是平日裡頭把手摁在草野上那樣,攥住便是亂搓一把,他道:
“你倒是不糊塗。”
“哪裡不糊塗?我麻木不仁坐享其成,便是糊塗。我從不樂意髒瞭自個兒的手,一心想著要下山,要自尋出路——我爹就是瞧出瞭我這心思,這才一直逼著我念書。可是分明是我不對,我爹我娘他們卻一直覺著對不住我。他們整天拜山神,為的就是多少贖些罪,不叫災禍降臨我身。”
春風踏過沈長思的面龐,叫他面上漾瞭一層涼薄笑意,他皮笑肉不笑道:“你爹倒是好,我爹都巴不得我早些死……可是,如若拜神當真能贖罪,我這會兒都該把腦袋埋土裡去瞭!”
辛莊明帶上瞭點莫名的笑意:“我爹娘就是石頭縫裡尋草籽——閑的沒事幹!”
“沒有要聊的瞭。”沈長思開始趕客,“走罷,走罷!我再留這想些事兒。日後我要教你念經還是佈兵列陣,皆憑你回答幾何。”
“回答?”
沈長思略略一笑:“問你要傢還是要國,要寸草春暉還是要碧血丹心。”
辛莊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把身上塵土拍瞭,道:“真走瞭?”
“走走走!今兒好夢啊,少幫主!”
那辛莊明年紀輕,走時不帶愁,可若是老天長眼叫月色好上些許,他定會瞧見沈長思那被仇恨扭曲的面容——他強忍著心中洶湧情緒,將唇也給咬破,凝住的血盡數粘在瞭唇瓣上,就連眼也爬瞭紅。
辛莊明走遠瞭,沈長思側旁的草叢裡卻傳來窸窸窣窣一陣響。沈長思乜斜瞭眼,微擡手撫住瞭腰間佩劍。行至那草叢幾步開外,他忽地洩瞭口氣,探身上前將那人手上的酒葫蘆奪瞭去,面不改色道:
“師父您老人傢來瞭,不打個招呼也就罷瞭,怎麼還躲在這兒嚇人呢?”
江臨言拭瞭嘴角酒痕,笑著將手落在他的肩頭:“乖徒夜不歸宿,我這當師父自然要出來找找吶!——如何?那孩子怎麼想的?”
沈長思搖頭:“多半成不瞭事。”
“適才你原是要同那孩子動手的罷?”
沈長思不否認,隻把酒葫蘆拎高瞭,灌瞭一口酒進肚。他笑帶渾噩:“天黑,哪怕動瞭手,寨子裡的人也不會知道是我。”
“又怕瞭?”江臨言劈手奪瞭酒葫蘆來,“你這小子,三更半夜的吃什麼酒!”
沈長思擡眼看他:“我怕什麼?”
江臨言帶著笑覷他一眼:“你怕什麼?你怕你來日狠不下心,今兒想要快刀斬亂麻!——心肝兒,你對這山上之人動瞭惻隱之心,是不是?”
“是啊。您磨幾根針來紮紮我的腦袋,殺一殺我身上俯著的邪思怪想罷!”沈長思道,“憐憫仇人啊……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同跪在那些過路冤魂的屍骨上拜儈子手有何差別?我這般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呢?可這山上的許多人何其無辜?最小的不過四歲,我竟要叫他此生四載臨頭……”
沈長思喉中不斷滾出詞句:“那辛莊明是個好材,還未細細鉆研武藝便很有能耐。可是適才他同我掏心掏肺,我卻隻覺得他說得好生冠冕堂皇。月色不好,我窺不得其顏容,可每每瞧見他的虛影,便恨不得掐住他的脖頸叫他死!一邊可憐他,一邊怨恨他,可他難道就不無辜?我夜夜輾轉反側不知如何是好,每每瞧見這寨中人的笑面,先是隨他們一道笑,倏忽又模糊瞧見來日他們七竅流血模樣……師父,我好像真的瘋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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